天將半午,太陽不冷不熱的照著大地。王二盟肩扛魚竿,手提桶凳,懶洋洋的走在村道上;老宋嬸懷抱孫子迎面走來,看到王二盟,道:二盟,一大清早起來就去釣魚?
王二盟深陷沉思,沒有答話;老宋嬸本已錯身而過,卻又轉(zhuǎn)身回來追著王二盟說道:二盟,你不能終日游蕩,不干正事呀!
王二盟深陷沉思,沒有答話,老宋嬸邊追邊道:二盟,你即便不為逝去的父母考慮,也該為你自己的前途著想??!
王二盟依舊深陷沉思,沒有答話;老宋嬸悻悻的停住腳步,怒道:娘那個腳,你原來是屬牛毛氈型的,油鹽不浸,水火不入。得,得得,算我咸吃蘿卜,——淡操心了!
說完一轉(zhuǎn)身,懷抱孫子氣咻咻的去了。
此刻的王二盟,眼中既沒有老宋嬸的身影,耳中也沒有老宋嬸的話語,只是在全心全意的回想著他在深圳度過的那些美好時光。
“溫莎”公司總部,門上掛著“溫莎女性內(nèi)衣開發(fā)設(shè)計工作室”牌子的辦公室,是王二盟的愛情和夢想開始的地方:
在這個所有窗口皆被厚簾遮蔽得嚴嚴實實的工作室里,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沒有工作日和節(jié)假日之分,不管任何時候走進門內(nèi),都會發(fā)現(xiàn)二十多名研發(fā)人員皺眉擰目的坐在電腦前忙碌著,嗒嗒,嗒嗒嗒,盈耳滿是電腦鍵盤的敲擊聲。
他和岳亮就同在這間辦公室內(nèi)工作,兩人之間相距著十多米的距離,又相隔著三四位同事和電腦;然而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養(yǎng)成了每隔半個小時就要轉(zhuǎn)頭去看岳亮一次的習(xí)慣。
某年某月某日,坐在辦公桌前的他再次轉(zhuǎn)頭望向岳亮,碰巧岳亮也抬頭望向了他;兩人的目光交織一處時,岳亮對他嫣然一笑。
岳亮的笑電光火石一般劃過他的天空,耀亮了他單調(diào)而又苦悶的打工歲月。
……
前面是海,海風(fēng)清涼,海浪拍打巖石,發(fā)出嘭訇聲響;后面是城,霓虹閃爍,街頭人流如潮,發(fā)出喧闐塵囂。
他和岳亮手拉這手,站在海城中間。
他舉起岳亮的手,背朝城市面向大海喊道:努力努力,奮斗奮斗,我要設(shè)計出世界上最時尚、最新潮的內(nèi)衣,我要一舉奪得巴黎時裝節(jié)內(nèi)衣大賽頭等獎!
喊聲剛落,在他和岳亮面前,一輪圓滿的橘紅色月亮就開始在海的盡頭處冉冉升起;與此同時,一首古老的歌曲也開始旋響在了耳邊:
你像那天上月亮,
停泊在水的中央,
永遠停在我的心上;
你像那天上月亮,
你不會隨波流淌,
永遠靠近我的身旁。
……
鏡頭一轉(zhuǎn),閃回到了王二盟家的小院。
二盟,二盟在家嗎?大約是在他被人抬送回家三個月后的一天的半午時分,老宋嬸領(lǐng)著一個漂亮姑娘走了進院,邊走邊大聲喊著。
那時他剛剛給母親喂藥完畢,又伺候母親沉沉睡去,聽到喊聲后立刻走出堂屋答道:在家,在家呢!
老宋嬸道:二盟啊,這是你二大爺?shù)谋碇杜荒愣鬆攲ξ艺f,想讓我給你倆牽個紅線……
紅線,牽個紅線?當他明白過來時,他的眼前瞬間閃過岳亮甜美的笑靨;他面露難色遲疑的說道,哎哎……好!
你倆談?wù)劊銈z先談?wù)?!老宋嬸邊說邊轉(zhuǎn)身朝向院外走去。
他的心中只有岳亮,他永遠不能忘記岳亮,他更不能背著岳亮和別的姑娘相親,于是便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轉(zhuǎn)過身去將脊背朝著漂亮姑娘,道:拜托,先幫我挖挖背,脊背癢得厲害……
漂亮姑娘臉色通紅,表情意外:你……自己不會挖嗎?
什么,脊背癢也要自己挖?我以前都是我媽幫著挖的,現(xiàn)在她病了……他不滿的說。
漂亮姑娘問:那……你平日自己做飯嗎?
以前都是我媽做的,現(xiàn)在她病了……不過放心,快餐面還是會煮的!他答。
那……你平日自己洗衣服嗎?
以前都是我媽洗的,現(xiàn)在她病了……不過放心,臟衣服可以輪換著穿的!
漂亮姑娘轉(zhuǎn)頭低語:原來是個懶漢!
他驚訝說道:呀,你知道我的綽號?
漂亮姑娘生氣的說:二流子……
呀,你連我的另一個綽號也都知道了?他擺出更加驚訝的表情。
漂亮姑娘越來越生氣:扶不上墻的爛泥……
呀,簡直神了,你對我的評價切合實際至極。他一拍雙掌道,村人們都是這樣說我的!
嗑瓜子嗑出來個臭蟲,——這算個什么仁(人)啊!漂亮姑娘氣得一跺腳,轉(zhuǎn)身走出門去。
緊接著老宋嬸跑進院來:二盟你娘那個腳,凈胡謅些啥呀?話未說完便又“哎,哎”的急奔出去追趕漂亮姑娘。
為了岳亮,為了我最愛的人,我寧愿把自己變成人見人厭的模樣;為了岳亮,為了我最愛的人,我寧愿把自己變成村人們眼中的懶漢、二流子和扶不上墻的爛泥!王二盟低垂著頭喃喃說道,好在,這種被人誤解的日子很快就要成為過去時了!
王二盟這樣自言自語的走至村口樹下,雞娃鴨蛋恰和一群孩童打鬧追逐著快步奔來;因為跑得太快閃避不及,雞娃一頭撞在了王二盟扛于肩頭的木凳上。
雞娃疼得吸溜著嘴,手捂前額站在原地呆愣半天,方才一撇嘴角準備哭出聲來;王二盟眼珠一轉(zhuǎn),搶先伸手指著凳面原本就有的裂口大聲叫道:呀,你把我的凳子碰壞了,你賠我的凳子,你賠我的凳子!
雞娃一時嚇得忘了大哭,瞪圓眼珠望著王二盟。
鴨蛋喊道:王二盟你誣賴人,雞娃根本沒有碰壞你的凳子!
王二盟你誣賴人,雞娃根本沒有碰壞你的凳子!其余孩童隨聲附和著喊道。
聽到鴨蛋和其他孩童的聲援,雞娃登時又有了底氣,雙手掐腰,張大嘴巴,再次準備放聲大哭。
王二盟一計不成,立時再施一計:“啪”的將魚竿桶凳丟開,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又是亂踢亂蹬又是亂拍亂打,做出大哭模樣:你們就是碰壞了我的凳子,你們賠我的凳子,你們賠我的凳子!
哦,王二盟哭啦;哦,王二盟不羞不羞,那么大的人了還坐在地上哭!雞娃立刻忘了前額疼痛,和鴨蛋一道開心的哄笑著帶領(lǐng)大家飛奔而去。
王二盟站立起身,撿起魚竿桶凳,繼續(xù)懶洋洋的向前走去,邊走邊道:一群小毛孩,敢跟我王二盟斗智斗勇,都還毛嫩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