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隔壁嬸子的布鋪里扯了幾尺花紋精美的紅布,又叫玲兒找了家建安城里有名的金店打了兩三件樣式時興的金釵,用紅緞軟包盒子裝好擺在柜臺上。
“你可是有什么喜事?”邸恒一進(jìn)門神色一動,隨即恢復(fù)了以往的神情,微微笑了一下將手中的紙包放在桌上,“前幾日吃到他家的糕點,覺得味道還算不錯,今日帶來給你嘗嘗看?!?p> “你平日不是從不擺糕點嗎,今日這些是在哪家姑娘的閨房里吃到的?”我低頭翻著醫(yī)書沒抬頭,話里不覺帶了點酸味兒。
邸恒被我問的一愣:“你今日是怎么了?”
我聳聳肩:“沒什么,隨便問問罷了?!?p> “平日里倒是很少見你穿這樣鮮艷的顏色,”邸恒饒有興趣地伸手摸了摸擺在柜臺上的紅緞子,“總是看你穿白色,難得見你想穿一次紅緞子。要不要我?guī)湍阏覀€好裁縫,給你好好裁身衣服?“
“這不是我的,”我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這是送給你的?!?p> 邸恒經(jīng)了一瞬,隨即大概明白過來我在說什么,抿了抿嘴,輕輕嘆了口氣。
“新婚賀禮?!蔽姨ь^看著他,輕輕動了動嘴角,故意把新婚兩個字咬的死死的。
“你知道了?”邸恒強笑了一下,在我對面坐下,“廖勝來告訴你的?”
“別什么事都賴在廖勝身上,你們家與趙家哪個不是名聲顯赫,兩大家族的聯(lián)姻在建安城還不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我隨手翻著醫(yī)書,卻讀不進(jìn)去一個字。
“不用放在心上,我會處理好的?!臂『阋步o自己倒了杯茶水,神情嚴(yán)肅的抿了一口,“不過這事兒倒是說不好是好是壞,沒想到能借這個機會看出來你這樣緊張我娶別人?!?p>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滿腦子這種事事情?”我有些生氣地抬起頭來打了他一下。
“還不是你先說話陰陽怪氣的,”邸恒無奈的笑著,向旁邊閃開,“雖說婚事是假,但你這賀禮我可就不客氣的先收下了,算是預(yù)備你將來嫁與我的嫁妝就是了。雖說東西不多,可看在你獨在異鄉(xiāng)的份上我也不會嫌棄你的?!?p> 我想反駁卻找不到合適的話,一口氣堵在胸口上,只好朝邸恒翻了個白眼:“誰說我要嫁你?!?p> 邸恒沒所謂地笑了一下,突然湊近了我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可就別怪我上門搶人了。”
我臉上一紅,伸手打開他:“趙廷瑞突然要將女兒嫁與你是為什么,可是想借此機會在你身邊安插個眼線?或是想要趁機拉攏你與他共事?”
邸恒也正了神色,搖了搖頭:“不知道,不過大概也就是這些個原因了?!?p> “你可見過趙家的女兒,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饒有興趣地?fù)沃樋聪蛩?p> “既然說了是女兒家,怎么可能在出閣前就讓我見過,”邸恒頗有些無奈,“聽聞是從小就養(yǎng)在南邊老家了,性情很是溫婉,近些年才接到了建安來,不光是我,怕是建安城里的小姐都沒幾個見過她的?!?p> “那姑娘的意思呢,就自愿嫁與你嗎?”我歪著頭想了想,“本就是剛到他鄉(xiāng),又要嫁一個自己從未見過面,甚至之前都沒有聽說過的人家,想想也有點可憐?!?p> “婚姻之事,女兒家的心思是最不重要的?!臂『阋矅@了口氣,“你是想要當(dāng)菩薩嗎,早就聽聞了你為窮人醫(yī)病的事情,如今又對那姑娘的事情這樣上心,怎么不想想自己的事?!?p> “只是感嘆而已,原本只是她父親的野心,她卻要成為棋子?!蔽覈@了口氣,“你可想好如何應(yīng)對了?”
“已經(jīng)和家父說過要回絕了,”邸恒認(rèn)真地看著我,“只是聽聞前幾日趙廷瑞進(jìn)宮面圣時,又提起此事,說家中女兒已到了成親的年紀(jì),思來想去不希望女兒遠(yuǎn)嫁,趙家又與邸家相交甚好,希望女兒能嫁到我家來,他也好放心。”
“陛下可有答應(yīng)?”我問道。
“陛下只說會來問問我的意思,”邸恒無奈地笑了笑,“陛下自然也不愿意朝中大臣私結(jié)黨羽,若是趙家與邸家聯(lián)了婚姻,朝中勢力又會大變。只不過是礙于他是老臣,手中又兵權(quán)大握,不得不給幾分面子罷了。”
“這樣說倒很是好辦,若是你找個委婉的說辭拒絕了他們大概也拿你沒什么辦法?!蔽蚁肓讼?,說道,“趙大人也該能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為何又要唱這一出?”
“許是想借此機會探探我的口風(fēng)吧?!臂『惆欀紦u了搖頭。
“別想太多,或許只是趙大人家的女兒一心思慕你呢?”我看邸恒神情嚴(yán)肅,故意想逗他一笑,“畢竟邸大人正值年少英姿颯爽,建安城里哪家姑娘不想嫁呢?”
邸恒勾了勾嘴角,眼神里帶著幾分笑意定定地看向我,倒是我被看的心里發(fā)毛,向后稍了稍身子想要閃躲。
“走了?!臂『憧次业臉幼硬挥X笑了一下,站起身來,“若是這位菩薩的醫(yī)館入不敷出了便叫玲兒去跟我說一聲,我總不會扔著你不管的?!?p>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卻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邸恒離開后我便撐著頭在桌前坐了良久,一會兒想著邸恒的婚事,一會兒又想起方才與他逗趣的那些話,突然見玲兒的手在我眼前揮了揮:
“程大夫,我每日背醫(yī)書都背的想哭了,你怎么看著醫(yī)書還能笑出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怔怔地盯著一頁書看了許久,忙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書胡亂向后翻了幾頁。玲兒看我的樣子也偷偷掩著嘴笑了一下:
“程大夫,來客了。”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正立在門口,衣著雖然簡單,布料也并非上乘,但衣著的樣式卻很是整潔大方,像是哪位大戶人家的丫鬟。
“過來吧?!蔽易松碜?,朝她招招手。
“奴婢今日來是想請程大夫跑一趟的?!毙」媚锵蛭逸p輕欠了欠身子,“我家小姐今日有些不舒服,可姑娘知道,小姐如今還未出閣,也不方便見人,只好由我過來煩請程大夫跑一趟了?!?p> “建安城內(nèi)高手云集,我三味堂不過是個剛開月余的小醫(yī)館罷了,你家小姐的病為何會想到尋了三味堂來?”我有點疑惑。
小姑娘朝我大方地笑了笑:“我家小姐前幾日聽聞,建安城內(nèi)新開了家醫(yī)館,里面的大夫?qū)楦F人瞧病。我家小姐也是位善人,希望能見上程大夫一面,今日便叫我來請了大夫了?!?p> 我心里突然閃過一絲抓不住的想法:“你家小姐是哪位?”
小姑娘抬起頭來微微笑著看向我:“當(dāng)朝大司馬趙廷瑞大人之女,趙佩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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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的園子和邸恒家倒是有不少差別,本是初夏時節(jié),空氣微熱,但進(jìn)了趙府的大門便是一股清涼氣撲面而來。園子里的花草樹木很是茂盛,其中鑲嵌著些許亭臺,富態(tài)而不媚俗。
跟著帶我來的丫頭走過了許多道長廊,過了兩扇門才到了內(nèi)院,約摸著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面領(lǐng)路的小姑娘才回過頭來朝我笑了笑:
“這就到了。”
房門與窗戶并沒有閉,只在門前垂了簾子。房內(nèi)的下人替我們打著珠簾,屋內(nèi)的空氣更是涼爽。四下看看,竟在每個墻角都放了冰塊。
我輕輕挑了挑眉,不愧是大戶人家,就是會享受。
里屋的下人走出來,穿著比方才去請我的那位更精致些,看上去年級也稍大了一些,大概是小姐身邊貼身服侍的。見了我輕輕笑了笑:
“程大夫怎么沒帶個人來,大熱天的還要讓你背著藥箱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三味堂不過是個小藥房罷了,平日里也只有我與一個小丫頭一起打理,今日便留下她看家了。”我禮貌地笑了笑,“不知道你家小姐在哪?”
“程大夫跟我來?!蹦昙o(jì)大些的那個姑娘向我欠了欠身,引著我向里屋走去。里屋的窗戶關(guān)了,床帳掩了好幾層,只能看到里面的一個平躺的影子。
“我家小姐還未出閣,平日里不見外人,大夫便在床帳外號脈吧,如有失禮還請程大夫見諒?!睅疫M(jìn)來的姑娘一面說一面示意門外的幾個小丫頭搬了凳子進(jìn)來,在床邊擺好,“程大夫請坐吧?!?p> 我輕輕理了理衣裙,在凳子上坐下,從藥箱里取了脈枕來在床邊擺好,由方才的姑娘將小姐的手從床帳里捧出來,放好在脈枕上。
“你家小姐可有什么癥狀?”我將手指搭在眼前的手腕上。
“我家小姐剛來到建安時間不長,不知是什么緣故,近日來總是吃不下東西,胃里惡心難受,白日里又很是困乏多眠,還請程大夫看看是什么緣故?!?p> 我心下覺得有些奇怪,搭在腕上的指尖微微用力,感受到脈搏跳動時突然心中一震。
我將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一遍遍確認(rèn),腦中不斷回想起從前所背的醫(yī)術(shù)、遇到的病人,可指尖的跳動卻只能指向一個答案。
是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