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水邊夜斗

　　劉盆子率軍進(jìn)入石里塢的時候，劉彪正忙著滅火，放火時只顧痛快四處點火，要滅火可就麻煩透了。

　　好在張丁脾氣雖然狂暴，還是個會過日子的主兒，所有的庫房都用石頭建造，躲過了火災(zāi)，使得羽林軍將石里塢的軍需全盤接收。

　　這是一筆極大的財富，一萬多名強盜幾年的劫掠成果，銀錢不必說了，谷物糧食多得讓人咂舌，劉盆子看著吃了一驚，這是打劫了運糧船嗎？

　　他無意中猜中了真相，渭水上往來的漕船一向是張丁的糧草來源，甚至更始官方的糧船都被他打劫過，因為他保護費交得充足，大司馬朱鮪都替他把事情壓了下去。

　　劉盆子的運氣真是不錯，石里塢發(fā)往洛陽的船只一直沒有成行，準(zhǔn)備的糧食沒有發(fā)出，現(xiàn)在全都便宜了他。

　　這下子朕的內(nèi)庫超級大了啊！小皇帝心里別提多美。

　　打掃戰(zhàn)場、整理塢堡、清點傷亡、照顧傷兵，全軍一直忙活到太陽落山才稍稍安定下來。

　　此戰(zhàn)共殺傷賊人一千五百多人，其中一半是防守時殺傷，一半是敵軍潰逃后騎兵追擊所傷。投降四千余人，其余的強盜各自逃散。由于羽林軍人數(shù)過少，能打成一場擊潰戰(zhàn)已是很不容易，如果人數(shù)充足的話，很可能會全殲對手。

　　三曲因奇襲古堡斬殺宋成奪得首功，劉彪揚眉吐氣，不僅官復(fù)原職，而且被記了此戰(zhàn)功勛第一。與他并列第一的是神射手公孫準(zhǔn)，共射殺敵酋三十二名，其中包括“大將軍”張丁，其功勞足以傲視三軍。

　　其余各曲都分別論功行賞，皆大歡喜，全軍將士喜氣洋洋。

　　如果說有人不開心，那就是王虎了，斬馬隊可說是寸功未立。沒法子，誰讓他們運氣不好，剛要上陣敵軍就崩潰了，要怪只能怪燒了石里塢的劉彪和射殺張丁的公孫準(zhǔn)了。

　　這一場大戰(zhàn)把兩千羽林將士全部變成殺過人見過血的老兵，向精銳軍隊目標(biāo)邁出了大大的一步，兩千破一萬的傲人戰(zhàn)績讓每個人走起路來都揚著頭、帶著風(fēng)，見面打招呼都是這種方式：

　　“吃了嗎？你殺了幾個？”

　　“吃了，兩個，你呢？”

　　“兩個太少，我六個！”

　　“不能那么比，你是弩兵，就站在那兒射箭就行了，我是長兵，得跟悍匪面對面?！?p>　　“反正比你多四個?！?p>　　“你敢再說一遍！沒有我死命地扛住，強盜早就沖進(jìn)營，一刀把你屁股削成幾半了！”

　　“再說八遍也比你多四個！有本事你別走，我取弩去，看我不射死你！”

　　“嘿，把你牛B的，走什么走！老子現(xiàn)在就揍死你！”

　　身體極度疲勞的少年們卻興奮得不肯睡，再加上一場大勝讓皇帝暫時放松了對軍隊的管制，任由他們在塢中游蕩，互相吹牛，使這些少年愈發(fā)精神，天黑了還在到處亂躥，直到睡覺的號角響了三遍才紛紛躺下。

　　沒撈著上陣機會的斬馬隊因為消耗最小，被皇帝欽點為全軍守夜，晚上巡邏的任務(wù)落到了他們頭上。

　　夜已經(jīng)深了，王虎帶著十幾個人在塢內(nèi)來回巡視，從塢門到碼頭是一條直線，順著塢墻走是一整圈，王虎已經(jīng)走了幾個來回。

　　他的部下都有點無精打采，白天看著別人夸了半天的功，只有自己的隊沒有拿得出手的戰(zhàn)績，全隊都成了別人的嘲笑對象，好勝心強的少年們都跟吃了蒼蠅似的。

　　王虎心里也不舒服，相當(dāng)不舒服，可是作為隊長，他不能隨意表露這種情緒來加重隊員的沮喪，只能假裝和平常一樣，盡力把情緒都埋藏在心里。

　　“隊長，這大半夜的還能有什么敵人？要不咱們也去睡了吧！”

　　“就是！那些強盜早就被打怕了，難道還敢來夜襲？”

　　“不行！陛下命令是守一夜，怎么能半路去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事誰能擔(dān)得起？”王虎的想法很簡單，求功不得，但也不能有過。

　　隊員們不吭聲了，羽林軍第一條軍規(guī)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官長的話是要絕對服從的，即便他們心中有怨言，也只能乖乖地執(zhí)行命令，誰若敢違抗就要面對嚴(yán)厲的軍法。

　　王虎將全隊分成了兩組，一組六十人，分守上下半夜，而他自己則兩組都要跟著。

　　到下半夜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開始時淅淅瀝瀝的，之后竟越下越大，巡夜的人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王虎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按著巡視路線行進(jìn)，甚至沒有順著墻邊稍微躲避。隊員們不禁心里暗自抱怨，有人壯著膽兒提議先避避雨，可隊長就像沒聽見似的，大步走在最前面，隊員們便也不敢再提，只是默默地隨在他的身后。

　　隊伍行進(jìn)到渡口的時候，天上打起了雷，轟隆隆的雷聲在夜里格外響亮。王虎看了看河面上的船只，兩只大船靜靜地停在那兒，小船……小船有多少只來著？

　　王虎也記不清楚有多少小船，可是就是本能地覺得不對勁兒，他今夜已幾次走過這里，每次都要向水面望上幾眼，前幾次的畫面還有殘存在心里，這次怎么覺得船密實了許多？

　　他向水面上多看了幾眼，沒錯，確定是多了，雖然所有的船都在黑夜里靜靜地漂著，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但船不能莫明其妙地增多，這里面肯定有問題！

　　“雨太大了，咱們還是回去避一避吧！”王虎大聲說著，當(dāng)先轉(zhuǎn)身，向著遠(yuǎn)離碼頭的方向走去。

　　眾人都淋得難受，巴不得聽到他這么一句，卻見王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拐過一處屋角，向后打了個手勢，竟暗暗地拔出刀來。眾人都吃了一驚，難道真有人夜襲？隊長不會是眼花了吧？

　　王虎似一只輕盈的貍貓，溜著墻根快速地向碼頭移動，到了墻壁盡處，他向后一伸手，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

　　河面在雨水的拍打下發(fā)出噼啪的聲響，像沸水一樣不斷地冒著泡，幾只小船正靜靜地向岸邊駛過來，有一艘已靠了岸，十幾個黑影一個一個地上了岸。

　　突然天空中一個閃電，瞬間照得河面通亮，王虎清楚地看到，遠(yuǎn)處的河面上也擠滿了船，船上人影幢幢，刀劍森森，不知有多少人馬。

　　“快去喊人！”他低吼一聲，從黑暗處縱身躍出，一大步跨上，手中的刀向前一送，已捅穿了岸邊背對著他的一個黑衣人。王虎拔出刀來就勢一劃，又一個黑衣人慘叫著落水。

　　他的十幾個隊員隨著他沖向河岸，將岸上的黑衣人一個個斬落水里。事發(fā)突然，黑衣人沒有準(zhǔn)備，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第一船登岸的十幾人無一人能夠在岸上立足，全都被趕下水去。

　　小船上的人見了，沒有后退，卻驟然加速，看樣子是想要硬沖上來，以人數(shù)優(yōu)勢吃掉這個十幾人的小隊。敵襲的號角聲已響了起來，時機稍縱即逝，他們?nèi)舨荒苎杆俚前墩碱I(lǐng)灘頭陣地，等到羽林軍援軍趕到，這次的襲擊便算是失敗了。

　　又一艘小船靠岸，一個悍匪從搖晃的船頭向岸上縱跳，王虎腳一伸，將船頭踹得陡然向旁邊偏去，那悍匪已作勢躍起，在這一晃之下，竟直接掉進(jìn)了水里。

　　幾艘船相繼靠近，船上的人想要搶登上岸，王虎拿著刀拼命向船上亂搠。岸上對船上當(dāng)然有極大的優(yōu)勢，上岸要冒著被刺中的危險?？蛇@些土匪也很拼命，依然不敢撤退，有的人從船頭縱身上跳，有的人竟不等船靠岸，直接跳下水，向岸邊游了過來。

　　盡管斬馬隊員勇猛無比，可對方人數(shù)的優(yōu)勢太大了，終究有幾個人跳上了岸，與王虎等人絞殺在一起。

　　斬馬隊員和孟憤的八十強弩手一樣，是整個羽林軍中身體素質(zhì)最好的，隊員高大健壯，格斗能力相當(dāng)強。這幾個少年面對悍匪，若是一對一的話，個個都不遜于對手，可是先上岸的幾個悍匪糾纏住他們，后面的人自然就會紛紛登陸，將這支小分隊聚而殲之。

　　正在危急的時候，王虎的援軍到了，也是斬馬隊的士兵，是分頭巡視的另一組人，一共有二十人出頭，這些人立即投入戰(zhàn)斗。

　　三十幾個斬馬隊員越戰(zhàn)越勇，白天未能上陣的悶氣全發(fā)在了晚上。王虎的臉上粘糊糊的，連眼皮仿佛都要粘在一起，那全是敵人的鮮血，他騰不出手去抹，只是不斷地?fù)]著刀，將剛剛登岸的強盜逼回到水里。

　　悍匪的攻勢受到挫折，似乎有些泄氣，此時遠(yuǎn)處又奔過來了一隊人馬，邊跑邊大聲喊叫，眼見是趕來增援的，看來這次夜襲是成不了事了。

　　水面上響起了兩聲長哨，所有的匪徒都向后退去，有的跳回到船上，有的跳進(jìn)水里，再游回到船上去。小船紛紛掉頭，丟下岸上十幾具尸體，在黑夜里如飛一般地去了。

　　王虎提著刀站在岸邊，向水面上大吼了一聲，才發(fā)出了胸中的一口悶氣。突然他感覺到一陣疼痛，低頭看時，見自己的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傷口，血正從里面汩汩流出。

　　斬馬隊因為這一場夜戰(zhàn)，填補了功勞薄上的空白?；实郾菹掠H手將代表立功的旗幟授予了隊長王虎，王虎的左臂打著繃帶，只用右臂接過錦旗，心中激動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