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條不屬于任何人的、奇臭無比的河邊，在網(wǎng)上不斷地看消息，投簡歷，我知道曾經(jīng)風(fēng)靡一時的人才市場，已經(jīng)被招聘軟件代替，同時起飛的還有勞務(wù)公司，他們很好的適應(yīng)了現(xiàn)代社會，只要大家勞動，他們就有錢拿，只要大家找工作，他們就有錢拿。充錢找工作就是VIP，還有人來提建議，講簡歷，只要招到人去做事，就可以分紅，就會有提成，那些派遣過去的人越努力，他們就掙得越多。在我面前的那條河，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這么臭的，但是可以達(dá)到這個臭，肯定就不是一日之功，也不用什么人去提建議，他們就找到了解決的方法，我看見有人在這條奇臭無比的河里尋找一些什么，時不時就會撿起一個發(fā)黑的垃圾袋，這就是河流的清潔工吧，我不知道他們需要多久，才會把這里的臭氣撿干凈，也不知道這是哪個人，提出來的好辦法，而且這個辦法還能夠蒙混過關(guān)。
夜幕不知不覺地就降臨了，這時候風(fēng)也來了，風(fēng)把這些臭氣帶到百米千米開外的地方，這一條小河，就可以使得市里一個行政區(qū)內(nèi)的人都聞得到它的臭氣，只不過大家都已經(jīng)不說它臭了，就像挑大糞的挑久了大糞，也不會覺得大糞臭了，或許聞起來還是香的。我明白了一個比水臭更可怕的問題，就是大家的忍受，他們的習(xí)慣，那些東西看得都習(xí)以為常了，然后還會去支持這些，就如同支持真理一般虔誠。
本來我還可以繼續(xù)想下去的，但是我告訴自己不能想下去了，我還要去吃飯，還要去拿我的行李箱，那個旅館的老板說，我今晚不去拿就要交20塊錢，他說得有理有據(jù)的，絕對會根據(jù)自己說的話那樣實行。我在一家飯館里吃了一碗面后就去了那個旅館，我到達(dá)那家旅館的時候，那個老板還在跟一個靠著墻的女的說著話，那個女的抿著嘴在笑，看到我后就沒有笑了，旅館老板本來就只有一條縫大小的眼睛，現(xiàn)在又瞇著，就完全看不見他的眼睛，眉毛下面只有凹下去的輪廓，這個輪廓轉(zhuǎn)了過來，我就看得越來越清晰了，真的就跟鬼一樣，加上旅館的走廊悠長又陰暗，我就像瞬間走進(jìn)了拍恐怖片的現(xiàn)場，變得小心謹(jǐn)慎了，我突然覺得，原來人臉跟鬼臉，人間跟地獄，都只是在一念之間。
我選擇了繼續(xù)在那里住一天，一邊等今天面試的結(jié)果，一邊為明天的繼續(xù)找工作準(zhǔn)備。旅館里各種聲音都有，旅館外也是各種聲音都有，這些聲音持續(xù)到半夜一兩點鐘，我知道這里面的很多聲音，叫做職業(yè)，很多聲音，叫做顧客，所有的聲音，都統(tǒng)稱為生活。
早上醒來，我看那些投出去的簡歷有沒有回應(yīng)，有沒有讓我去面試，我投了很多個公司的簡歷，我投了很多個不一樣的工作，我知道我越是這樣，就越是代表我不知道該去哪兒上班，就越是代表我不知道該做什么工作。我明明想到了，根本就沒有什么工作適合我，但是我還是在不斷地找工作。他們不斷地告訴我，我需要生活，所以我需要工作，我說我如果只是生活，只是養(yǎng)活自己，吃飯的話，這個問題并不大，有手有腳的人就餓不死，然后他們還告訴我，我不單需要工作，我還需要掙錢，我問他們我為什么需要掙錢，他們說你不論想做什么，想要享受什么，都需要錢，有錢，事情就好辦了很多，沒錢就什么事都難。我感覺出來這里面有一些問題，他們是想讓我跟他們一樣，跟走在這大街上的人一樣，他們的力量總是龐大的，我總是卑微的，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那些冷言嘲諷我的人，那些熱心幫助過我的人，都是在跟我這樣說。我也想我能如他們的愿，但是我做不到，我只會讓他們失望，我心里還是想找到一條適合我自己的路，走著自己那條可能十分狹窄很少有人走的人的路，生活上能活著就行，思想上要極其地自由，幾乎每個夜晚，我都在這種矛盾度過。
這一天，我依然忙著出去面試，那些想讓我面試的人，在網(wǎng)絡(luò)上對我很熱情，前一個您，后一個您，叫得我渾身不自在，但是盡管我跟他們說過不用那樣稱呼，但是不過一兩句話的時間，他們又不自覺地您您您下來了，你跟您拼音上差了一個“n”呢。他們說，稱呼為您是對人的尊重，稱呼為帥哥美女的，也是對人的尊重?？墒堑任业搅四抢镏?，就是各種稍候，似乎他們的目的，就只是把人喊到那里看一看，填個表一般，而并不是需要你這個人去那里工作。其中一個面試就是這樣的。
我一樣地填完登記表，和信息表后，在一個小房間里等待他們有人過來面試，我在里面透過縫隙看著那些人推來推去，都是叫別的人去接待面試……
最后終于進(jìn)來了一個人，問我有沒有工作經(jīng)驗，我說沒有，今年才剛剛畢業(yè)。然后她大概花了一分鐘跟我說了一下公司情況與薪資待遇問題，就問我有沒有什么問題要問的，我哪里有什么要說的，又沒有做過，哪來的問題？我就說了句：“好像沒有?！比缓笏驼f：“那您先忙吧，有什么問題再跟我說，這幾天注意看電話或者短信，要是面試通過的，我們會以電話或者短信的方式通知您的?！蔽抑浪@是要我走人的意思，于是說了句謝謝就離開了。
這樣的事情層出不窮，每次都需要很長的時間去往面試地點，面試時間總是比較固定的，到了那里后就填寫登記表，填寫信息表，然后就一直等待，或者不用等待，不到三分鐘的面試，你就可以離開了。大概這就是勞動力市場，這就是競爭的激烈，做蛋糕的人不到百分之三十，其他的人做的是切蛋糕，送蛋糕，包裝蛋糕，甚至還在蛋糕上畫上什么圖案，生產(chǎn)蛋糕的壓力，就有那不到百分之三十的人背負(fù)，使得這群人越來越累，也使得這個社會，不公平的事越來越多，可是他們并不在乎，只是會習(xí)以為常。他們覺得總是會有人犧牲的，反正不是自己就行了，就像流血打仗，就讓那些不怕死的笨蛋沖在前面挨槍子，打敵人，后面的人活著邀功領(lǐng)賞就可以了，對于那些死去的人，事情就好辦多了，一般就發(fā)個工廠里批量制造的勛章，他們說榮譽至高無上，其實就幾塊錢的成本，而活著的人，就要給他們很多物質(zhì)上的滿足，和精神上的慰問?？傊?，越笨的人，就越好管理。
那天晚上，我在一家飯館里吃了一份炒飯，就去了那家旅館，那個老板大概知道我還要續(xù)住一晚，于是還比較好心的跟我說：“長時間找工作可以住更便宜一點的房子，我可以聯(lián)系人，讓你去那里住，只需要三十塊錢一天，只是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900一個月。”我并沒有覺得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有多么不好，只是比這個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一點個人空間，在這里每天都出很多汗，為了使自己第二天的面試形象能夠好一點，我必須要洗個澡，還有自己的工作沒有確定，我不想在那里就先把房子租好。他似乎看出來了我沒有多大的意愿，就說：“要不考慮去工廠里上班，我有路子?！蔽也唤嘈Γ@年頭還可以把坑人說得如此清新脫俗，還是一副幫助我的樣子。
在此前不久，我就出來看了看情況，路過了一家工廠，有個人一看到我就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說我是不是云南白族的，我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他還說：“你不認(rèn)識我？”我說：“不認(rèn)識。”他說：“不對啊，我不是前幾天才把你送進(jìn)了這家工廠里做事嗎？你不是云南的？”我說：“不是。”然后我就走開了，那個人還在那里納悶：“明明我前幾天送進(jìn)去的一個人就是這樣，還戴了個懷表的。”這些就是把人送到工廠里賣氣血的中介，他們連人都搞不清楚，只知道送進(jìn)去多少人就可以搞到多少錢。像他這樣的人真是一抓一大把，路邊不做事的，有人一路過就會很熱情地圍過來，到處都是，他們沒有本職工作，這些坑人的，昧著良心搞錢的，就是他們的工作，就像體育館外面的黃牛一樣，個個都精明得很，還有著吞象的胃口，昧著良心，坑蒙拐騙，卻不受管制，一些相關(guān)人員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些中介中，還有一個外地的，僅僅只是住在這附近的四五十歲的女的，都把這種坑人的中介工作當(dāng)成兼職，拿些牌子讓人加她好友，大面積撒網(wǎng)，然后重點捕撈，果然，在這里，大家其實都信奉，想掙錢就別提良心，有良心就掙不了錢。
想坑錢想瘋了，我都生活得這么困苦了他們還要來壓榨，還嬉皮笑臉地說是幫助，真把我當(dāng)成那種無知青年啊。可是后來，就是證明了我很無知，他們知道的真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