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下,隨后依次是海洛伊絲、溫妮亞和埃隆。雷蒙公爵首先舉杯祝酒,歡迎海洛伊絲的到來,卻完全沒提到諾亞。
從第一輪舉杯的狀況來看,現(xiàn)場的氣氛大體上是賓主盡歡的,只是諾亞覺得自己可以算是唯一的例外。公爵禮數(shù)周全,還主動和他碰了杯,可眼神里的敵意絲毫不減。
這兒的比目魚很新鮮,烤鵝滋滋冒油,小牛肉嫩得仿佛入口就化,還有香醇的葡萄酒,但胃口的好壞,很大程度上是和誰一起進餐決定的。離雷蒙·莫瑞爾公爵如此之近,諾亞剛剛還饑腸轆轆,這會根本也沒碰幾口東西,卻已經有種實在吃不下去的感覺。
“殿下,”棕色長發(fā)的年輕人道,同時飛快地掃了一眼諾亞,“您為何會在這種時候大駕光臨?”
“是不是瞞著陛下偷偷溜出來的?”女孩也問道,她肆無忌憚地盯著諾亞猛瞧。
祭司則說:“奇怪的是,塔羅恩殿下沒有和殿下在一起?!辈还苡幸膺€是無意,祭司的目光始終不離諾亞左右。
“可能要掃大家的興了,”黑色短發(fā)的年輕人舉起酒杯,在酒杯的掩護下觀察著諾亞,“我能說說我的看法嗎?”
雷蒙公爵允可:“說吧,維拉,不要在意掃興的問題?!?p> 另外三人異口同聲:“我們習慣了的。”
這個人就是維拉,剛剛公爵的話已經令諾亞對他有了相當程度的印象,此刻不禁多看了幾眼。相貌可算英俊,但并不出眾,神情動作都給人懶散的感覺。
“那我就說了,這種時候出現(xiàn)在花之都,還是和溫妮亞、埃隆兩位大人一起,多半不會是什么好事。”
“真稀罕,”他身邊棕色長發(fā)的年輕人朝他舉杯,“我居然和你看法一致。”
“是這樣嗎,海洛伊絲?”公爵蹙眉。
海洛伊絲正在為諾亞切著一大塊烤牛肉,聞言先把切好的遞到諾亞盤子里,然后舉著杯子站了起來:“很抱歉啊,各位,按照花之都的傳統(tǒng),上甜點的時候才能談論正經事。不過這一次,情況稍稍有點緊急?!?p> “這么說來,”棕色長發(fā)的年輕人和維拉伯爵碰過杯后喝了口酒,“巴納德伯爵和你那位老哥——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位——打算效仿戴蒙王子嘍?”
“我看不是奧列格的主意,”維拉伯爵把杯里的酒喝完,“我很好奇,赫拉斯和安娜兩位陛下究竟是怎么生出這種蠢東西的。這個話題在花之都的酒館里,一向都能引起熱烈的討論?!?p> 這種話也能這樣隨便出口?諾亞大吃一驚。他吃驚的不是這兩個年輕人已經知道事情真相(不管他們是怎么知道的),而是他們如此隨口地說著叛亂的話題,還肆意評論王室成員,海洛伊絲、雷蒙公爵和其他人還一副不以為忤、習以為常的樣子。
“你們兩個,稍微注意點,別讓客人說我們不懂禮節(jié)!”公爵呵斥,隨后神情轉為擔憂,“真像他們說的那樣?”
“正是那樣,”海洛伊絲撅了噘嘴,“就算是奧列格,總也是我的親哥哥。他做出這樣的事,我心里還真有點不好受呢。”
“那是當然的。你還說,”公爵望向諾亞的眼神里終于有了點暖意,“這小子……這個旅行詩人救了你三次?那情形一定很危險?!?p> “是啊,和我們說說,”對面的女孩道,“我們得先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然后就能去把那個自以為是的巴納德·齊拉姆抓來,交給殿下發(fā)落,”祭司動作利索地從一塊骨頭上把肉剔了下來,“沒有必要都去,我想拉爾斯伯爵與卡隆伯爵兩位就足夠了?!?p> “我當然也要去,”公爵道,“小海洛,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們?!?p> “我正有此意,不過請各位稍等?!?p> “哦?你還有什么事嗎?”
“是的,”海洛伊絲坐下來,拿起刀叉,“牛肉烤的時候切片太薄,很快就會涼的,請讓我先替諾亞切好。嗯……唔……啊,好了,”她把切成小塊的牛肉統(tǒng)統(tǒng)倒進諾亞盤子里,“事情要從某天傍晚,我接到塔羅恩的信開始說起?!?p> 牛肉被她切得大小合適,一口正好能吃下一塊。她的這種體貼,諾亞很受用,只是……各位,各位!現(xiàn)在海洛伊絲要說的好歹也是王子叛亂這樣的國家大事,能不能把你們的注意力從我身上暫時移開?
“塔羅恩殿下的信?對了,他和奧列格都去參加巴納德伯爵的婚禮了。”女孩邊說邊向半只烤雞發(fā)起進攻。
“是的。這里我得解釋一下,本來巴納德伯爵只邀請了塔羅恩一個人,可奧列格堅持也要一起去。他是王子,要去參加一位伯爵婚禮的話本來也無可厚非,但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所以讓塔羅恩在隨身帶走的渡鴉里,混進了一只我專用的——那只渡鴉會直接飛到我臥室的窗臺上。而且我和他事先約好,如果一切順利,他的信用藍色的墨水來寫;如果情況不妙,就用黑色墨水來寫。”
“那么,塔羅恩殿下寄來的是怎樣的一封信呢?”祭司問。他對食物不怎么熱心,但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酒。
“用黑色墨水寫的:這里一切都好,巴納德伯爵很熱情,奧列格也很照顧我,婚禮結束后我就返回諾頓。這就說明,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而且恐怕他寫信的時候還受到了監(jiān)視,甚至已經失去了自由。只是拿著這樣的一封信,我也沒辦法向陛下證明什么。收到信時已是傍晚,我找羅萬大師施展了個小法術,把頭發(fā)改成黑色,一個人溜出了王宮,連夜趕往亞爾提那港。啊,這個蛋糕真好吃?!?p> “一個人?”雷蒙公爵與其說在發(fā)問,不如說在催促。
“是啊,只是走得著急了一點,沒發(fā)現(xiàn)錢袋里只有可憐巴巴的一點錢。說真的,我從來不知道坐驛站馬車、吃東西和住旅店居然這么費錢。最糟糕的是,我還走錯了路。所以盡管我已經非常非常節(jié)省了,可到了某個傍晚,當我來到亞爾提那港以南、步行大約四日路程的地方時,錢袋里還是一個銅板都沒有了,好在……”
“諾頓在亞爾提那西北方向,”諾亞詫異不已,忍不住就開了口,“你是怎么走到亞爾提那南邊去的?還那么遠?這真的很難做到啊?!?p> 說完他才意識到不妙。不僅打斷了公主的話,還敢指摘她的不是?好在海洛伊絲立刻接了下去,不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確實是很難,不過你也該考慮到當事人從沒自個出過遠門,而王宮里負責教授地理的何塞先生講課又太過乏味。扯遠了,剛剛說到哪里了?哦,我花光了旅費的那個傍晚。”
對面的女孩道:“你不會餓著肚子在草地上或者樹林里過了一夜吧?那可真不幸。”
“錯啦,那個晚上正是我幸運的開始。在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我遇到了一家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