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舟

　　【前言】

　　獻給海上鋼琴師《1900》

　　藝術(shù)是通向心靈的窗戶

　　大海是陸猿的來處

　　第1章同舟

　　灰藍色的海面上，霧氣陰沉沉地遮擋著天光。燈塔在遠處發(fā)出迷蒙的光，好像是一個被包裹在噩夢中的灰白色的靈魂，為了逃脫出來，奮力試圖撕開那濃霧蛛網(wǎng)似的束縛。

　　一艘不大的柴油機漁船，銹蝕破爛的船首劈開水面。

　　甲板上散亂地堆著漁網(wǎng)、絞盤，船艙里滲出魷魚的腥味兒，船工沒在干活兒，卻機警地眺望著海面，仿佛等待著什么人來接應(yīng)。船首的船舷邊上站著一個個頭很高、寬肩長腿的年輕男子，他被他的同伴押解著（“Anin，你完了！”他的領(lǐng)航員戈登又氣又恨地推搡了他一下。），應(yīng)當(dāng)是犯了軍紀(jì)的軍人?！m然已經(jīng)被剝下了軍裝和器械，但他身上士兵的氣息太濃，平頭、錘煉過的肌肉，和捕食者那樣陰騭、隨時集中在獵物身上的眼神——這讓他本顯稚氣的年輕的臉有些過于兇狠而令人勿近。

　　這是一艘偷渡的船。

　　船上不止他們一波，還有一群人，明顯是軍警或者憲兵，他們秘密警察那樣用防備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船首的青年士兵，兩撥人像是野狗群和獅子，互相防備又礙于彼此的實力不想爭執(zhí)，微微隔開距離。

　　青年不由得皺眉，他還記得問過：“既然要處分我，把我攆到對瑟肯蘭（second-land）的前線要塞送命，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通過走私販子？”

　　他的上司抬起老鷹一樣的眼睛：“難不成為了你一個幾乎可以視作叛逃分子的混蛋，賠上一艘船？別?；ㄕ校孛軕棻犚餐?，一起去南奧丁大陸的殖民地新要塞。他們會像野狗一樣盯著你的?！?p>　　他還記得，登船時，被秘密警察帶上船來的，是個戴著手銬的少女——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套裙，柔軟的長發(fā)編成高雅的發(fā)髻，眼睛低垂著，修長的脖子上還掛著一串晶石的項鏈，像是剛在參加晚會或者什么正式的場合，被突然逮捕押解到船上的。她柔荑一樣的身軀，這樣柔軟、這樣輕，像一只頸子被握在別人手心里的柔弱的白鳥，根本和這散發(fā)著油污和魷魚味道的破爛漁船不符合。

　　年輕的士兵們吃了一驚，都有些好奇，鑒于KK黨秘密警察的特務(wù)性質(zhì)，他們絕不會開口問?！悄莻€美麗而沉默的少女都在他們心中投下了神秘的波瀾，這支優(yōu)秀的航空兵隊伍一向看不起秘密警察，他們不由得同情起她來。

　　尤其是那個被稱為Anin 的、頭狼一樣的青年士兵。

　　他單眼皮下陰騭的目光像狼一樣，鎖定在偶然會出現(xiàn)在甲板上的白裙少女的身上。

　　她也許是個政治犯的女兒，父親是哪個設(shè)計局的工程師或者大學(xué)老師，因為多說了幾句反對對瑟肯蘭戰(zhàn)爭的話，或者公開發(fā)表在《帝國真理報》上，就被連累逮捕入獄，她又不肯說出她父親藏文稿的地點被陷害入獄……

　　這種事，在戰(zhàn)云密布的太陽瑪麗帝國，尤其是被歧視的新人類族裔家庭，比比皆是，已經(jīng)讓他聽得厭煩了。

　　這也是他作為最優(yōu)秀的飛行員消極怠工，被處分了的原因——Anin的父親是個所謂的新人類，也即進入太空時代以來，經(jīng)過基因改造的人造人。而他母親是個原初人類——也即太陽瑪麗帝國宣稱他們要保護的“貴族”“純血人類”。在家族的壓力下，她還是離開了他們。

　　他對著灰蒙蒙的海面嘆了一口氣。

　　正巧，艙門打開，白裙少女在秘密警察的監(jiān)視下上甲板放風(fēng)。

　　他們倆隔著大約兩米遠。

　　Anin像狼那樣身體不動而脖子扭轉(zhuǎn)，側(cè)頭看著她。

　　少女感到了他的視線，低垂的睫羽顫了顫，抬起來。但是她并沒有回望向他，而是望向了灰蒙蒙的海面。

　　“側(cè)風(fēng)大啊！”Anin對著海面，挑釁地大聲說，假裝自言自語。

　　秘密警察的目光像豺狗一樣全部轉(zhuǎn)向他。少女的眼睛顫抖了一下，她沒有理由再這樣低垂著眼睛了，于是像他期待的那樣，她也抬起眼睛，極快地望了他一眼。仿佛看他太久，目光就會被燙到一樣，一瞥之下，他知道她一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真是個米開朗基羅雕塑一樣英雄壯美的青年。

　　“海，對人來說是危險的?！?p>　　他聽到她細細的、柔柔的聲音，吐出一句咒語似的詛咒。

　　他驚訝地望著她——以他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浪不是很高，船身的搖晃也不劇烈，這樣的風(fēng)況，他甚至還能駕駛著飛機在航母的甲板上來個漂亮的鉤索降落呢。

　　控！

　　船身一震，所有人都摔倒在了甲板上。船舷發(fā)出不詳?shù)闹ㄅぢ暋徛暣笞?，船工突然高聲呼喊：“撞擊！撞擊！右舷！水下不明物體！關(guān)閉隔水艙！關(guān)閉隔水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