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推倒在地,江衍的大腦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怎么會在這兒?慕寒卿沒有纏住她嗎?她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江衍的大腦難得的茫然了一會兒,眼睛不經意地瞥見了滄雪手腕上的白光,很快就想明白了。
八成,方才那個燒符給他的人就已經不是慕寒卿,而是滄雪了。
比起江衍的一臉無辜,滄雪的臉隔著面紗都能感覺到騰騰的殺氣。
還不等滄雪開始挽袖子揍人,黑牢里就一陣騷動,原先那些出去追人的看守居然折回牢里來了!
江衍扒在門口看了看距離,忙不迭的地說:“快,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沒有聽到回答。
江衍還以為她還在鬧脾氣,不由轉過頭有些焦急道:“現在不是鬧脾氣的……”
他的身后一團漆黑,方才那個一身青衣,兇巴巴的小姑娘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樣不見了。
江衍雖然有些奇怪,但只要不被那幫看守發(fā)現,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來應該是跑了,那最好就別回來了。
那看守頭頭東瞅瞅西瞧瞧,沒看到什么名堂,不由一陣奇怪,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身后畏首畏尾的下屬頭上:“讓你們挺尸!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上頭怪罪下來,你們一個都跑不掉!都給我警醒點!”
那挨打的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他們原本是挺精神的站那兒,一點都不敢分神,結果后來連他們自己都說不上怎么忽然間就集體睡著了。
好在也沒有發(fā)生什么,不過挨了一巴掌,要是真放了什么人溜進來,上面那位大人的手段……那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敢多言。
為首的那人又吩咐了一批人道:“你們幾個,繼續(xù)去林子里搜,務必要把那個女的找出來,不能讓她活著出去!”
“是!”
聽著那些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江衍松了一口氣。不過他又不由擔心起來了,聽那看守的話,看來滄雪的行蹤還是暴露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順利逃出去。
他此行本來是精心策劃好的,直到他被關起來,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進行??墒瞧珌砹藴嫜┻@么個不確定因素,一下子就打亂了他的部署。
他正這么胡思亂想著,忽然覺得身后有什么東西碰了碰他的后背。
他一回頭,沒有看到有人。
有鬼?
那觸感還停留在他的后背。
他低下頭,看到了一只坐得端端正正,正眨巴著大眼睛的雪白的狐貍。
江衍:“……”
我的祖宗哎,您怎么還在這兒啊!
江衍剛剛打算清喉嚨數落一通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貍,就看到了那狐貍藏在陰影中的半邊臉上,有一朵紅得詭異的花。
這是……江衍不由愣住了,一時間竟然也忘記了去先發(fā)制人,而是伸手想要去碰那朵奇怪的花。
滄雪見他伸過來的手,心下一驚,知道因為變成了原型,臉上的花就暴露無遺了!
糟了,臨走之前滄流還特意囑咐了,不能隨便讓人看到她臉上的那朵花!
情急之下,滄雪一爪子抓在了江衍伸過來的手上,趁他吃痛縮回手的時候,她趕忙恢復了人形。
滄雪剛一變回人形,就看到了江衍手背上被她抓出來的幾道血痕,江衍背對著她坐著,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滄雪向來神經大條,也沒發(fā)現氣氛有些不對,還道:“喂,誰允許你動手動腳的了?”
江衍這次難得的沒有搭理她。
江衍的沉默終于讓滄雪感到了不對勁,她伸手拍了拍江衍,他毫無反應。
這是……生氣了?
就因為我抓了他一爪子?
就這么屁大點事,這算什么?滄雪忽然也莫名生起氣來了,本打算好好把這不知好歹的人暴揍一頓,卻忽然間難得的冷靜了下來。
“我一早趕往大理寺,遍尋你不得,綁了你的下屬,跟他磨了大半天,總算是搞到了你的位置?!睖嫜├淅涞卣f著,“結果一看臺章苑就發(fā)現不對勁,還一路被人追趕,找到了這兒……”
她抬起頭看了看那個背影,不知怎的道:“我原本可以逃走的?!?p> 不知為何,江衍從她那么冷的話里,卻聽出了一絲……委屈?他的心底無端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一發(fā)芽,便如同野草般在他心里瘋長:
她是真的擔心他,來救他的。
滄雪一回頭,也背過身去不再看他,梗著脖子生硬道:“當然是為了找到有關荼錦花的線索,好早點完成我爹交給我的任務,順便給那來求救的皇帝一個交代?!?p> 沒錯,有這個原因,江衍也相信。他不敢不信,不信的話怕是要被她打。
剛才還雞飛狗跳的牢里一時沉默,與外面王孫公子的哭喊和被關客人的罵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氣氛很是尷尬。
江衍沒有生氣,是裝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她氣走。
為什么那么想讓她走?
江衍可以有一百種理由。比如他有自己的計劃,比如他不需要她來礙手礙腳。
但這些好像都不是江衍心里的理由。
他只是……怕她受傷。
怕她因為自己的計劃受傷,怕她無故卷進這些破事里。
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了。她是青丘帝姬,已經知道了明河鐲和荼錦花的事,來到了人間認識了晴薰……想要讓她全身而退,怕是已經晚了。
江衍自嘲一笑,沒想到一向聰明絕頂的他也會有看不清局勢的時候。既來之則安之,既然都到這個地步,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干嘛還要做無謂的掙扎?倒不如一起去面對,倘若做了涸澤之魚,還可以相濡以沫。
江衍這兒正在想辦法開解自己,那兒自生悶氣的狐貍已經一聲不吭地走到了牢門的鐵鏈口,打算用靈力破開這鎖。
“哎哎,慢著!”江衍嚇了一跳,趕忙攔住了這個正在生氣中的狐祖宗。對方果然停了手,卻還是不愿意理他。
江衍問道:“你進來都沒破鎖,現在來破它干嘛?”
滄雪冷著一張臉,說出來的話卻是把江衍的魂嚇出了三丈遠:“待會兒你務必給我滾出去,出去后就去找葉言匯合,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
江衍顫顫巍巍地問了一句:“那你呢?”
滄雪語氣平淡,仿佛在談今天的天氣:“我?guī)湍銡⒊鋈ァ!?p> 江衍:“……”
這可怎么辦?這是哄不好了嗎?
江衍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趕緊賠笑臉道:“這……這怎么好讓你一個姑娘家來保護我這大老爺們呢!”
他知道滄雪雖然脾氣倔,但在大事上還是絲毫不會含糊的,因此便搬出了荼錦花來救場道:“況且,你就這么出去了,反而會打草驚蛇。你一路過來,難道就不好奇這些人把這些達官貴人關在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嗎?”
滄雪聽出來他是在故意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冷哼了一聲,面色卻是和緩了些,道:“我來的時候和那些人交過手,他們不知從哪兒得到了那么奇怪的力量,居然能夠擋住我的一鞭子,我猜,他們背后肯定有蹊蹺?!?p> “小狐貍就是聰明?!苯芤娝K于肯好好說話了,立馬奉承,換來了滄雪一個大大的白眼,“其實我此次也是有備而來。”
他招呼滄雪到里面坐著,免得被那幫看守看到,繼續(xù)道:“想來你也知道了,我是洛桑的大理寺卿,此前洛桑狐妖殺人案一直都是我在負責。”
“經過一番觀察,我們發(fā)現其中有一部分殺人案確實是狐妖所為,但更多的案子,卻是人為的?!?p> 滄雪不解道:“你怎么能判斷是妖為還是人為?”
“你還記得那天在朝花顏見到的那個被挖心的女掌柜嗎?”江衍解釋道,“那是我見到的第三個被挖心而死的妖。但是此前我調查的案子里,死的人沒有一個是被挖心的。”
“你的意思是……”滄雪明白了他的意思,“妖是妖殺的,人是人殺的?那究竟是人在渾水摸魚,還是妖在趁火打劫?”
“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直到皇宮里也開始出事?!苯芤幌蛲媸啦还У哪樕弦灿辛四兀澳切┯龊Φ幕视H國戚,沒有一個被挖心,但是,在其中一些人的身上,慕寒卿意外地發(fā)現了妖氣?!?p> 滄雪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得到了一個很可怕卻也很荒謬的結論:“這不是偶然,有人,可能和妖聯手了,打算……”她看向江衍道,“打算混淆你們大理寺的視聽,然后再來個渾水摸魚,他們真正的目標是荼錦花,也就是晴薰。”
人殺人,妖殺妖,很容易被發(fā)現的規(guī)律。如果江衍缺幾個心眼的話,只怕就會一直按照這個別人安排好的假順序查下去,直到晴薰被害,江衍可能都完全懷疑不到是妖所為。
滄雪一想通后,不由覺得頭皮發(fā)麻,一陣寒意涌上心頭。到底是什么人,大費周折的想出了這么個可謂完美的計劃?那個暗中操縱一切的人又該多么可怕?
“那些人一直都在找皇親國戚下手,包括上次你們發(fā)現的朝花顏的女掌柜,她是皇室一位大員的妾室?!苯芤姕嫜┯行┎蛔栽?,知道她到底沒有經歷過這些紛繁復雜的事情,便不再贅述,轉而道,“我最近打聽到,臺章苑苑主生辰,引來了好些王公貴族,我猜想那些人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喬莊混了進來,打算深入整件事情的內部,看看有沒有什么發(fā)現?!?p> 滄雪聞言,不由抬頭看了看江衍,道:“這么冒險值得嗎?即便查不出什么來,唐淵也不會怪罪你什么,為什么要參合到這些與你無關的事里?”
江衍知道,她不是在問著玩,她是很認真的想知道一個至關重要的答案。
“因為我是蜀山弟子嘛!蜀山的職責便是替天行道,斬妖除魔!”他見滄雪眉眼一彎,似乎是被他逗笑了,這才正色道:
“阿雪,我問你,倘若是你,你有能力,能救晴薰,能救千萬條人命,你會置之不理嗎?”
滄雪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
江衍笑問道:“那不就是了。你和那些人也是非親非故,又為什么要救他們?”
“阿雪,這就是正道?!苯芸粗媚锎蟠蟮难劬?,是那么明亮而有神,“世界上有一種惡眾所周知,那就是有能力而作惡,但是很多人往往都會忽略另一種惡,那就是有能力而不作為?!?p> “現在妖界蠢蠢欲動,若人界不能度過這次劫難,其他五界往后也未必就能安生,六界相連,平衡一旦打破,一切將會萬劫不復,到時候,你我這樣的天地一蜉蝣又有何生路?”
滄雪忽然想起當年祖父滄云,即便自身處于水深火熱的“大獵殺”中,也不忘派滄流前往人間幫忙,最終與洛桑達成了夙世之交,維持了人間和妖界幾千年未曾實現的和平。
那時,佛界有釋迦,神界有戰(zhàn)神,妖界有狐帝,魔界有魔君,人間有人皇,那是個動蕩不安卻也充滿希望的時代,總有那么一群人,愿意去堅守正道,為了自己,也為了萬世太平。
滄雪忽然想起打敗滄流后,她心里的那股茫然,那種漫無目的的感覺頃刻間灰飛煙滅。她已經找到了那個問題的答案,一切混沌終見月明。
江衍見她頗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大徹大悟后,又恢復了之前那吊兒郎當的模樣,道:“姑娘既然悟了,那是不是可以去幫我搬救兵了?”
滄雪眨巴著眼睛,知道他這是在下逐客令,讓自己趕緊回大理寺,讓慕寒卿帶領一群人趕緊將這烏煙瘴氣的翠微山鏟平了,把這一窩王孫公子救回去,也算是鏟除了個大毒瘤,還順便給了對方一個下馬威。
這的確是現如今最好最保險的方法。如果江衍在她大徹大悟之前說出來,她只怕是已經走到回大理寺的一半路上了。
但是,她現在有了一個不一樣的想法。
“你會畫符傳信嗎?”滄雪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江衍不知道她問這個干嘛,道:“慕寒卿教過我。”
“那好?!睖嫜┟鎸χ苫蟮哪抗?,笑得眉眼彎彎,“我先出去大鬧一場,把那幕后主使引出來,你來畫符,通知慕寒卿,最好把葉言也帶來吧,免得人手不夠?!?p> 江衍驚得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感情給這姑娘開導了這么久,居然開導出這么個驚天地泣鬼神的找死想法來了?!
今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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