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錦靜靜地看著秦詩音發(fā)泄,依舊掛著溫潤的笑容。仿佛溫柔這個詞,便是因他所創(chuàng)。
赤練最后是他抓到的,但是當時赤練已經(jīng)身受重傷,所以也沒有浪費他多少功夫。況且赤練對他無用,做個順水人情倒也不錯。
發(fā)泄之后,秦詩音在蕭一墨的攙扶之下,走到楊凡身邊。這次能夠報仇,楊凡出力最多,于情于理,秦詩音都應該感謝楊凡。
“楊兄,這次連累了你實在對不住。我知道,如果不是我,你或許也不會趟這個渾身,瓶兒姑娘也不會受傷。你可能會討厭我,覺得我心機,這點我不否認。但是我也確實感謝你,若是沒有你,我也報不了仇。大恩不言謝,詩音會記住你的恩情。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一句話,詩音萬死不辭。”
說完,秦詩音返回了胡一一身旁。這次的事情,本就與楊凡無關(guān)。若不是秦詩音算計,楊凡或許早就帶著莫芷蘭離開了。
胡一一看了楊凡一眼,少年實屬狼狽,卻也不凡。胡一一看得出楊凡的境界,同樣也知道赤練的實力。這個男子,確實值得他刮目相看。
“小兄弟,這次我?guī)熋媒o你添麻煩了。如果可以,我倒想和你好好聊聊。只不過師門催得緊,我就先帶師弟師妹們回去了。他日若是小兄弟有機會去九玄音闕,胡某一定好好招待?!?p> 說完,胡一一解開腰間的酒葫蘆,親手系在了楊凡腰間。秦詩音驚訝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師兄,要知道,胡一一可是嗜酒如命,那個酒葫蘆,更是他的寶貝疙瘩?,F(xiàn)在他將酒葫蘆送給楊凡,很顯然,他想交楊凡這個朋友。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楊凡,直愣愣杵在原地,似乎失去了知覺一般。
楊凡并沒有聽見他們說的話,無論是秦詩音還是蕭一墨,甚至胡一一將葫蘆掛在他腰間,他也未曾察覺。楊凡的目光,一直死死盯著白素錦身上。
從白衣少年出現(xiàn)開始,莫芷蘭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白素錦身上。那是什么樣的目光啊,和莫芷蘭認識這么久,楊凡從來沒有見到過她露出那樣的目光。
曾經(jīng)莫芷蘭看向楊凡的目光,有俏皮,有刁蠻,有關(guān)切,有埋怨,甚至是不滿。但是唯獨,沒有這樣的目光。
那種目光,充滿了欽慕,愛意。天地間的一切,仿佛都無法進入莫芷蘭的眼簾,除了那道白衣身影,莫芷蘭的目光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
“小丫頭,幾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p> 白素錦言語溫潤,寵溺的揉了揉莫芷蘭的長發(fā)。那些長發(fā),楊凡也曾撩過。
“你看,你的玉佩,我給你搶回來了。這次記得放好,別再丟了?!?p> 伸手掏出一塊天藍色的玉佩,白素錦手中白光一閃,原本布滿裂痕的玉佩,再次變成原樣。
“可惜了,這塊玉佩似乎被什么強大的力量損毀。我雖然能將它恢復原狀,但也失去了作用。現(xiàn)在,只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玉佩罷了?!?p> 玉佩是因為擋了楊凡一道雷霆才損壞的,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楊凡弄壞了玉佩。莫芷蘭知道這一點,好在,白素錦不僅將玉佩搶了回來,還修好了玉佩。
莫芷蘭自然不會恨楊凡,楊凡為她付出了很多。只不過兩下一比較,似乎楊凡做得事確實不如白素錦。也許,在莫芷蘭心中,楊凡一直不如白素錦。
但是莫芷蘭忘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楊凡也犯不著冒著危險和赤練拼命。更不會,用雷電劈毀玉佩。
任由白素錦將玉佩掛在自己脖子上,看著眼前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莫芷蘭如同乳燕歸林,猛的撲在了白素錦懷里。而白衣少年的雙手,也輕輕攬上了莫芷蘭的纖細。
楊凡突然明白,莫芷蘭為什么那么在意玉佩了,因為玉佩是白素錦送的。楊凡也知道了,為什么莫芷蘭一直心心念念修仙了,因為修仙就有可能再次見到白素錦?,F(xiàn)在,楊凡終于知道莫芷蘭口中的他是誰了。
彷徨無助,像失去父母的小鳥獨自佇立在風雨之中,哀傷中帶著一絲驚惶。
胸口似乎有點堵,除了黃鎖匠和老郎中過世的時候,楊凡從未有過現(xiàn)在這般難受。月息村的老人家曾經(jīng)說過,如果難受了,就喝點酒。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剛好,腰間有個酒葫蘆,真好。
抬頭狠狠灌了一大口,清冽辛辣的酒水入喉,如同刀子一般順著楊凡的喉嚨往下割。這是楊凡第一次喝酒,微微醉意襲來,感覺似乎還不錯。
胡一一的酒自然是美酒,也是烈酒。美酒需要細品,烈酒更是燒喉,哪能像楊凡這般猛灌。只不過楊凡現(xiàn)在想醉,特別想。
連灌了三口,口中的酒便再也咽不下去。
噗~
突然有液體噴出,有酒水的清香,也有鮮血的腥甜。原本入口的清冽酒液,再噴出來時,已是刺目的殷紅。
“楊凡,你怎么了?楊凡……”
耳邊似乎有焦急的呼喊,有小黑,有瓶兒,甚至有秦詩音。偏偏唯獨,沒有了莫芷蘭。
天旋地轉(zhuǎn),不知道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再次看了一眼那抱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嘴角劃過一抹凄涼,隨即猛的倒地。
楊凡的身體早已千瘡百孔,莫芷蘭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F(xiàn)在,信念沒了,心,似乎也沒了。
身體上的傷好醫(yī),心上的傷,想要治好,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無邊的黑暗,恍惚間,楊凡好像再次回到了月息村。這里,沒有馬家,沒有玉鸞鎮(zhèn),也沒有赤練門。有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院,一個普通的人家。
小院,便是那個楊凡長大的小院。小院中,一個容貌秀麗的女子正在縫補衣裳,腳下,一只純黑色的小土狗搖頭晃腦。
這是,莫芷蘭?她怎么會在這里?
“夫君,你回來啦!”
似乎是發(fā)現(xiàn)了楊凡,莫芷蘭丟掉手中的衣裳,歡呼著撲進了楊凡懷中。
轟~
腦海中似乎有悶雷炸響,陣陣恍惚。剛剛,莫芷蘭好像稱呼他為夫君。怎么可能,我與芷蘭并未成親,哪會是他的夫君??墒牵瑮罘膊粫犲e,莫芷蘭確實這般稱呼他了。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楊凡顫抖著抬手,攔住了眼前之人的芊芊細腰。觸感真實,不像是假的。
突然,楊凡咧嘴一笑,管他是真是假,這樣,不也挺好么?
時光流逝,日升月落,小院中的氛圍格外歡欣。白天楊凡出去行醫(yī)鑄鎖,莫芷蘭在家縫制衣裳。有時,也會和楊凡一起出去,俏皮的跟在楊凡身后嘰嘰喳喳。晚上,小倆口卿卿我我,其樂融融。黑色的小土狗在一旁歡快的追著尾巴,傻乎乎的。
或許,這一切都是真的,之前所經(jīng)歷的,無論是馬家,還是玉鸞鎮(zhèn),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有一天,莫芷蘭告訴楊凡,她懷孕了。原本平淡甜蜜的生活,多了一抹驚喜。初為人父人母,楊凡和莫芷蘭小心翼翼,期待著小生命的到來。
當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黎明,小生命誕生了。楊凡心中的一抹疑慮徹底消失,不是做夢,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小生命一天天長大,楊凡和莫芷蘭也一天天變老。楊凡一直小心翼翼,呵護著來之不易的甜蜜平淡。
驀地,不知道是哪一天,楊凡突然覺得,孩子有點不像自己。甚至,直到現(xiàn)在,楊凡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芷蘭,我有些老糊涂了,我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楊凡輕聲詢問,似乎有一絲惶恐。
“夫君,你是不是睡傻了呀,我們的孩兒,他姓白呀,至于名字,你好好想一想?!?p> 晴天霹靂,魂不守舍。楊凡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孩童,越來越像某個人了。
孩童的身影漸漸和某個身穿白衣的俊郎男子重合,哪有半點楊凡的模樣。
楊凡發(fā)瘋一般跑了出去,在瀾水獨自坐了一夜。清晨的朝陽驅(qū)散黑暗,將楊凡的模樣清晰的倒映在瀾水當中。水面上,哪有楊凡的身影,那明明,就是白素錦的模樣。
原來,從頭到尾,我都在用我的身份,來扮演他的角色?,F(xiàn)在,真正的他來了,我已經(jīng)無關(guān)緊要了。
笑容漸漸消失,莫芷蘭曾經(jīng)說過楊凡笑起來很好看。為了配合莫芷蘭,笑容已經(jīng)成了僵硬的習慣。只不過此刻,這個習慣,再也無法維持。
眼前的景象微微有些扭曲,化為漩渦將楊凡吸了進去?;秀遍g,楊凡似乎看到莫芷蘭正甜蜜的依偎在一個白衣少年懷里。
原來,這一切到底只是個夢,少年自我編制的美夢?,F(xiàn)在,夢碎了,人,也該醒了。
可是,楊凡不敢醒,或者說,他不想醒。他懷念和莫芷蘭一起的日子,無論現(xiàn)實還是夢境,他都想再感受一次。
無盡的黑暗再次襲來,一波又一波侵襲楊凡的意識。仿佛是掉入了萬丈深淵,楊凡感覺無休止的墜落,墜落……
黑暗中,似乎有了一絲光亮,一聲聲略帶稚嫩的聲音不斷在楊凡耳邊響起。
“楊凡大哥……楊凡大哥……”
“誰?是誰在叫我?好熟悉的聲音,似乎在哪聽過,可是我為什么想不起來?”
“楊凡大哥……楊凡大哥……”
一聲接著一聲,聲音溫柔,似乎還帶著一絲哭腔。突然之間,楊凡很想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他感覺這聲音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
“汪……”
一聲狗吠,伴隨著稚嫩的聲音,黑暗中一抹光亮突然炸開。
“這是小黑,還有,瓶兒的聲音……”
黑暗突然間崩碎,化為千萬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