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子是修道院的一個清潔工，對于修道院里的任何活計，他可不敢撒懶不做。俗話說“懶驢上磨屎尿多。”他沒那個膽量來做一頭“懶驢”。一旦他被發(fā)現(xiàn)做了一頭“懶驢”，他大概率會被辭退，然后餓死街頭。
牧師尤其不好惹，這個家伙兇神惡煞，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牧師，更像一個監(jiān)工。牧師脾氣火爆，動不動就打人罵人，給誰幾個大耳刮子，抽誰幾鞭子是常有的事。如果說牧師發(fā)怒是擁抱了“惡”，那他肯定已經(jīng)投入“惡”的懷抱中了，但主教也不管這事。說來也很奇怪，圣陽的牧師都不會帶鞭子，而絕谷河下的牧師卻人手一根鞭子?？赡芩麄冇X得牧師是放牧的，就應(yīng)該要有鞭子吧。
咯咯咯的雞叫聲伴隨牧師刺耳的心靈尖嘯響起，剩子也不得不起床了。晚上睡著被不知道什么蟲子叮出的包正在瘙癢疼痛，窗外吹來的寒風就如刀片一樣割開被子沒有覆蓋的皮膚。剩子連忙裹好衣服，從床上翻起來——晚了會被牧師拿鞭子狠狠地抽。
在以前，雞鳴對剩子意味著美好一天的開始，每當雞鳴聲響起時，他都能獲得一個雞蛋和一杯牛奶的早餐，運氣好的話還有一塊肉或者面包。那時剩子還不是修道院的清潔工，而是貴族旁系的一支的獨子，那時他也不叫剩子。剩子現(xiàn)在只能模糊地記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帶一個“圣”字。
現(xiàn)在，剩子只能在寒風中自己去井里打一瓢刺骨的冷水，拌著一小捧滿是麩殼的谷物充饑，然后再用這刺骨的冷水擦洗大殿的地板一遍又一遍。神像的擦洗不是他這種下人能接觸的。神像的擦洗是由牧師用教徒們上供的油來進行的。金光閃閃的神像，伴隨著陣陣的油香，讓剩子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甚至想上去舔一舔，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嘗到油的味道了。但是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他褻瀆神像，那他就完了，不是被辭退，而是被活活打死。
到了中午，天氣又變得該死的炎熱起來，與早上的寒冷截然不同，剩子這時候必須完成大殿的擦洗，不然就沒有午飯吃。午飯稍微好一點，是教眾們奉獻的東西，主教和牧師們沒有吃完，于是就發(fā)給他們吃。經(jīng)常有人吃這些東西吃壞了肚子，不過剩子不會，剩子知道只可以吃那些顏色正常并且上面沒有絨毛的東西，而且不要吃肉。許多人就是因為忍不住去吃這平時吃不到的“盛宴”而吃壞肚子的。
下午剩子就該去收拾清洗牧師和主教們的被褥和衣服，當然，宗教服是輪不到他這種下人清洗的，宗教服只能用圣水洗，高階的則用清潔咒。剩子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同樣是井里打出來的水，神父用手在水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甚至都沒有施法，這水就變成了圣水，一小瓶就要兩百法幣了呢？在清洗完后，剩子又得把昨天晾好的取下來放回去，然后把今天洗好的晾好，做完這些，是剩子一天為數(shù)不多的清閑時光，可以聽聽教堂里的詩歌，教眾的禱告和懺悔，當然，不能被牧師發(fā)現(xiàn)，不然會挨鞭子，主教發(fā)現(xiàn)了只會笑笑，然后說：“神愛世人?！比缓笫Ｗ油砩匣厝ゾ蜁獾侥翈煾土业谋拮映閾?。神愛世人，可惜他這種下人不配為世人。
如果剩子安然度過了下午這片悠閑時光，那么晚上他就能夠參加光榮的圣餐——念長長的一段禱告詞，然后就可以吃下短短的一片又干又硬的面包，念錯了就沒得吃。剩子每次都能念對，在他還是貴族的時候他飯前都會念一樣的內(nèi)容，不過那時候吃的好得多，而且念錯了也不會少吃。那個時候剩子就在想，明明是這些奴隸耕種出來的食物，為什么要感謝神呢？
吃完之后，剩子晚上還要校對經(jīng)文，這是因為他識字才有這樣的美差，其他人每個月都領(lǐng)不到錢，他卻可以領(lǐng)到五百法幣，當然，如果他校對出了問題，會扣錢，經(jīng)常出現(xiàn)錢不夠扣扣到下下個月的情況。當剩子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時候，他的工作才能勉強結(jié)束，這樣他才能在雞叫前獲得幾個小時的安寧。
每個月的第七天是剩子最美好的日子，這一天會放假，讓剩子得以去北街飽餐一頓，如果他這個月的錢沒有被扣光的話。
北街是這座城市的胃，進去就聽見店家和食客大聲喊叫，雞躺在湯鍋里面，發(fā)出咕嘟咕嘟的叫喊，還有烤肉串刺啦刺啦地響。他的鼻子被濃重的香氣熏的不靈光，就閉上眼，靠著聽覺來體會分辨各種食材的快樂?？邕^青磚的地面和木頭門檻，燉雞館子就在跟前。北街上人變多，更多人能夠在外面吃飯，雞肉和香料的價錢也比以往低了不少，剩子這種修道院里的小工也能偶爾來打打牙祭。
一鍋燉雞，點綴著綠色的菜葉，漂浮著黃白色的濃湯，據(jù)說領(lǐng)主也喜歡吃這個。泛著油花花的濃湯，酥爛噴香的雞肉，在嘴里化開的蘿卜，點上綠的菜葉和紅的香料。法師、游俠、商人甚至國都里面，都在用嘴巴和肚子給這種硬菜大盤子做著宣傳。
細細地數(shù)出一百個法幣，三個二十五的，一個十五的，兩個五的，鄭重地交到店員手上，昂首闊步的走上二樓，找一個單間，抽開椅子，用比擦大殿還要虔誠和認真的手法擦拭椅子和桌子，一直到雞湯端上來?？吹竭@雞湯，剩子又會想：為什么一瓶圣水能買兩鍋雞湯呢？
喝雞湯一定還要兩個碗和兩個勺子，一個勺子把鍋里的舀到一個碗里晾涼，然后再用這個勺子舀到另一個碗里，用另一個勺子吃。喝完之后向店員討要一杯水，一邊涮鍋一邊用勺子刮，然后把水倒到第一個碗里，再涮再刮，倒到最后一個碗里喝下去，再把最后一個碗舔干凈。他總會在這個時候回憶起他還是貴族時候的生活。怎么會變成這樣呢？然后剩子就該趕回修道院，繼續(xù)他的校對工作了。
剩子本該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