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許凡生下班早,他比孟一棠先到家。進門后發(fā)現(xiàn),客廳里有舒緩的音樂聲傳出來,他徑直往里張望了下,原來倩倩正在神情專注地練習瑜伽,似乎沒有聽到他開門的響聲。
客廳里的窗簾被拉了下來,整個房間光線暗淡,只能看清墊子上的練功者。她穿著紫色的瑜珈服,露出修長的四肢和纖細的蠻腰,白皙的皮膚似乎成為整個房間的唯一光源。
頭發(fā)被打理成一個高聳而蓬松的丸子,整個人顯得挺拔而精神。
她的雙腿一字馬式地伸展在墊上,整個人的上半身完全下沉到地面,兩只手臂也被驅(qū)動著向前緊貼地面,此時能看到上臂用力時顯現(xiàn)出來的緊繃肌肉。
她的頭部揚起,下巴抵在墊子上,目光直視著前方。
這樣完美的身材和高難度的動作,忍不住使許凡生多看了幾眼。他當然不懂瑜伽的級別如何劃分,但他看到的絕對算是個專業(yè)人士的高難度動作,不禁在心里贊嘆這女人的自律。
結(jié)婚前,他也常去健身館鍛煉,但隨著婚期的臨近,人變得越來越忙碌,便中斷了健身。其實,健身這件事,只要自身的意志力足夠強大,就算再忙,也不會成為堅持不下去的理由,就像很多健身館墻上張貼的宣傳口號一樣。
他呆呆地欣賞了一會兒,心中提醒著自己不能傻立在門口,如果被屋里的目光察覺,必然會引發(fā)些許的尷尬。于是輕手輕腳地換上鞋,隨便讓自己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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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倩結(jié)束了練習,關(guān)掉音樂后,才聽到房間里似乎有響動。她走出客廳,發(fā)現(xiàn)走廊和陽臺上沒人,只有吧臺上擺著一袋剛買回來的菜,她知道是許凡生回來了。
此時,衛(wèi)生間的門打開,差點撞到了她,男人從里面走了出來。
“許哥,你回來了?!?p> “哦,剛才看到你正練功呢,沒敢打擾你,你練的真不錯啊?!?p> “是嗎?!彼α诵Α?p> “對了,我和一家健身館的老板很熟,她的老婆就是個瑜伽愛好者,有時間你們可以切磋切磋?!?p> “好啊。”她看到男人的手里端了一個塑料盆,盆里是一雙運動鞋,不過從花色上判斷,顯然是孟一棠的,“你怎么還給一棠刷鞋呀?”
“沒什么事做,活動活動?!?p> “怎么沒看見她給你做什么呀,她也太懶了吧,這活兒應該讓她自己干。”語氣中透著憤憤不平。
許凡生憨厚地笑了:“她還給我做飯呢,兩個人過日子可不就這樣,各有分工。”
“像你這種人在我們老家太少啦。就拿我們家來說,我爸每天回來,就找個舒坦的地方躺著,就跟長在上面一樣,抽只煙都不知道起身,弄得床上地上到處都是煙灰。啥都不干,你怎么支使,他都不動?!?p> “哈哈,太夸張了,不過那畢竟是上一輩人了。”
“這孟一棠,她也太懶了吧,吃的不少,干的不多,我讓她減肥跟我一塊鍛煉,她連一天都堅持不了。許哥,我跟你說,別慣她的毛病,你做的越多,她越不拿你當回事?!?p> 許凡生看著眼前的女人簡直和瑜伽墊上的她判若兩人,一說起一棠,就變得口若懸河:“在寢室的時候,我?guī)缀蹙蜎]見過她洗衣服。她每個禮拜都把臟衣服攢成一個大包,周末到公共洗衣機那兒去洗,你說她懶不懶?”
許凡生仍然笑著聽她的回憶。
倩倩看他對自己的話根本不走心,于是說道:“別傻乎乎地笑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p> “看出什么來了?”許凡生疑惑地問。
“看出來你對她惟命是從,她對你卻漠不關(guān)心,”隨后她又玩笑地說,“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許凡生一怔,沒想到這女人的眼光還是很敏銳的,她的話倒很值得玩味。再后面她的喋喋不休就沒再入耳,只是想著:自己是不是真有點遷就過頭了?他和孟一棠的關(guān)系還能不能回到從前?
眼下的三人空間更不利于夫妻關(guān)系的改善哪。看來剩女問題真是個大問題,嚴重的話會影響社會和諧。
倩倩看他神情發(fā)呆,便也沒興趣再說下去。她回到房間,獨自坐在床上,情緒上仍未平靜。之后聽到了孟一棠進門的聲音,她也沒出去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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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一棠回家后也感覺到了氣氛有點冷清,只看到許凡生在吧臺上擇菜。倩倩待在臥室,沒出來主動和自己說話,她也并沒有覺得奇怪。
溫倩倩來家里快一周了,她能感覺到自己與她的關(guān)系發(fā)生的微妙變化。
從一開始,倩倩就沒把她放在女主人的位置上,總把她大學期間的糗事拿出來當笑話說,往往還添油加醋。她從不顧及許凡生在場,甚至故意說給他聽。似乎拿室友取笑就能獲得某種精神上的補償。
而她呢,當然是厭煩甚至惱怒,但畢竟還要把她當做客人對待,發(fā)火肯定會顯得自己氣量不夠,斤斤計較。所以,之前還會與她爭辯,但沒有任何收斂。
再到后來,她干脆選擇默不作聲。許凡生知道她的厭煩情緒,因此對倩倩的玩笑也就選擇冷談回應了。
沒有觀眾的獨角戲自然是不好生演下去,于是,三個人的話又都變少了。
她也知道,倩倩已經(jīng)感覺到了自己對她的冷談,早已沒了幾天前剛剛重逢時的熱情。因此,在她們兩人獨處時,往往也會選擇沉默。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么奇妙,親疏遠近可以因為一些瑣事而迅速地切換。親近時,恨不能天長地久地綁定在一起;冷淡時,聽到彼此的呼吸都會覺得尷尬。
因此,三個人吃飯、洗漱都在平靜中按部就班,在此不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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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倩倩躺在床上,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在這個家里生活快一周了,孟一棠已經(jīng)變得不冷不熱了,因此,自己的身份愈發(fā)變得被動和尷尬,寄人籬下的酸楚不覺涌上心頭。雖然還沒找到心儀的工作,但也不能再多停留了。
而且,孟一棠身上有太多地方和自己格格不入了。她那種慵懶隨性的處事風格總是讓她很惱火??杉幢闶沁@樣,她居然也一路披荊斬棘,順利地通過了人生各道關(guān)卡,各種考驗。
而且,在她的身上總會發(fā)生小幸運,就連做畢業(yè)設計都會有人幫忙渡過難關(guān)。畢業(yè)七年,一棠收獲了穩(wěn)定輕松的工作,收獲了溫柔謙和的丈夫。
而她自己呢?在任何事面前都會拼盡全力的自己,轉(zhuǎn)眼就要邁入30歲這道通往下坡路的門檻,到現(xiàn)在卻是事業(yè),愛情一樣都沒撈著?;叵胱哌^的路,一路辛酸,一地雞毛。
她的腦海突然又閃過了“大梁”這個名字,大梁?她在心中一陣苦笑,不過是有幾個臭錢的愣頭青。
而許凡生這個男人,看上去還算精明,可腦袋像被灌了迷魂湯,居然心甘情愿地聽從孟一棠的指揮,給她買菜做飯,給她端茶倒水,甚至給她刷鞋……
想到這些,她憋屈得睡不著覺,連著翻了兩下身。而身旁背對著自己的一棠,似乎已經(jīng)睡熟,隱隱還能聽到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