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怎么處理的,你還好意思問?我把它鎖天橋上了,當時就把鑰匙扔到橋下邊兒了。就算誰撿了,也不可能知道是哪兒上的?!?p> “什么?那么好的車,你這不浪費了,你隨便送人也算做點兒好事兒??!”
“送人?!我就是故意鎖在天橋上,讓你看的。誰知道你那眼神兒差,天天從那上面路過都看不見!別裝傻啊,你是真沒看見,還是故意裝的?”
“我真沒看見哪,那天橋上的人每天呼呼的,我哪兒注意啦。現(xiàn)在那車還在天橋上呢?”
“不知道,畢業(yè)時還在,現(xiàn)在沒準兒讓別人清理走了?!?p> “……”
孟一棠看著陸程在自己面前釋放著多年前積攢的憤憤不平,她低眉順耳地聽了半天。她明顯感到自己所處的談話氣氛和“喝茶”這個優(yōu)雅舉動完全不搭。對方夾雜抱怨的回憶仍舊滔滔不絕,直到聽得她抬不起頭來。
人的情緒一旦降至最低點,便會引發(fā)反彈。她緊皺雙眉,憤怒地打了個手勢,說:“停!陸程,你帶我來這么個清靜之地,難道就是為了開批斗大會時不受干擾?其實你不用提醒我,這幾年我已經(jīng)夠自責(zé)的了。沒想到你的心眼那么小,還在糾結(jié)這些事情,你說你都開上奔馳的人了,還在控訴那輛舊自行車。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陸成似乎猛然被她的話點醒,也頓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失態(tài),他也沒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一下子沒剎住話匣子。于是歉意地說道:“嗯,是有些可笑。對不起啊,我一看到你,就有點情緒失控?!?p> “我的天哪,我是你話匣子的開關(guān)?”
陸程仍執(zhí)著于她剛才的話:“你說你一直很自責(zé),是真的嗎?”
“當然,你不會把我的道德水準看得那么低吧?”
“沒有沒有,聽你這么說,我突然覺得好多了?!彼麖堥_雙臂,深吸了一口氣,伴隨著呼氣又漸漸放下。
“唉,可我現(xiàn)在被你弄得心情不好了?!?p> 陸程這才注意到他對面的女人在憤怒之下又顯得胖了一圈,她的眉頭緊鎖,嘴唇扭曲,鼻翼兩側(cè)的毛孔放大了好幾倍,整張臉看上去像一只熱氣騰騰,即將出鍋的包子。他一下子又被逗得哈哈大笑,說道:“好吧,既然你都表態(tài)了,那我就放過你吧。”
“……”
他把自己面前的茶一飲而盡,隨后站起身,說道:“茶喝得差不多了吧,走,我?guī)闳€熱鬧地方?!?p> 一棠也舒了口氣,跟隨他起身挪步。她隨著他心存疑惑地徑直穿過了載歌載舞的廣場,她想象不到除了廣場,哪里還能稱得上熱鬧?!
他們走近了一片參天大樹遮陰的清涼之地,她一下就看明白了:樹上和柵欄上高高低低地張貼著白色膏藥,仔細辨認便會發(fā)現(xiàn)是征婚啟事。
樹蔭下人潮涌動,不用陸程介紹,她馬上也能辨認出這里就是公園的相親角。她在心中嘆道:相親市場果真是遍地開花啊。
她正要詢問他,而身旁的陸程卻早已偏離了自己,鉆進了路邊的人堆,她只得一臉好奇地望著他。這時候,一個紅娘模樣的阿姨很快湊近了他,其實紅娘與家長的身份無法清晰區(qū)分,只不過她的手上拿著一本證明自己身份的厚厚的文件夾。她向陸程詢問道:“小伙子,是來相親的呀?”
陸程看到面前的紅娘既熱心而且樣貌不錯,便回答道:“是啊,隨便看看。”他一邊說著,一邊察看了下陪同他而來的女伴的表情。
“別光看看呀,想找個啥樣的?跟我說說,我這都是條件好的……”紅娘職業(yè)性地張羅著,眼神也隨著他瞟向了不遠處的一棠,便又問道,“那她是誰呀?”
一棠的臉上除了驚異之外,倒沒有別的,她倒要仔細聽聽陸程如何應(yīng)對紅娘的問話。
沒想到陸程信口拈來地笑答道:“她是我妹妹,我們是龍鳳胎?!?p> “龍鳳胎呀,你家里有雙胞胎基因呀?好福氣呀……”
周圍人也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聞聽小伙子本人在此相親,一群替閨女操心的大爺大媽們奔走相告,聞風(fēng)趕來,圍著他問長問短。陸程自報家門,一下成了“搶手貨源”,引來了更多的大爺大媽,甚至還跑來了幾個男孩子的家長,也要過來端詳端詳這個小伙子,是否比自己的兒子優(yōu)秀。
人潮瞬間涌來,變得水泄不通,陸程開始應(yīng)接不暇,但依舊不亦樂乎,一一解答著人們拋出的各種問題。其中還有不少阿姨當場掏出了手機,展示著自己女兒的生活照。陸程一一看得仔細,頻頻地點頭稱贊。
站在里三層,外三層人群之外的一棠也并不惱,她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難得的奇景。她望著眾星捧月中陸程自鳴得意的表情,心中覺得一陣好笑:現(xiàn)在的陸程簡直就像喝醉了酒的天蓬元帥,誤闖進了廣寒宮殿。
十多分鐘之后,陸程從那群熱火朝天的人堆里擠了出來。如果不是推脫自己有事,恐怕一直難以脫身。他撣了撣有些發(fā)皺的衣服,面容重新恢復(fù)了平靜,但還有些暈頭轉(zhuǎn)向。他端著眼鏡仔細辨認了一會兒,才找到了對面路邊角落的一棠。
一棠打趣地問道:“這就是你說的熱鬧地方?”
“是啊,偶爾就會走過這個地方?!?p> “一下子認識那么多個姑娘,你聯(lián)系的過來嗎?”
陸程笑了,給出了十分驚人的答案:“我沒打算聯(lián)系啊,只是開心一下罷了?!?p> “喂,你這樣做太不道德了吧?不覺得自己是個感情騙子嗎?”
“騙子?!我騙誰了?我一個都沒聯(lián)系,我騙誰了?!”
“你浪費了那些大爺大媽的感情。你這樣做只能證明你的內(nèi)心空……啊嗚……”話還沒說完,她就一腳踩空,重心突然偏離,整個身體癱坐在臺階上,隨后便感到右腳的腳腕一陣劇痛,一點兒也動彈不得。這或許是因為今天的行程勞累,又或許是被身旁這個男人的奇怪行為激怒而忽視了腳下的路。
“成與不成本身就有個概率問題啊。是啊,我就是空虛,這樣做馬上能讓我變得充實了。”陸程還在前面自說自話,卻沒有注意到身后已經(jīng)沒有了聽眾。他又向前走了幾步,才有所察覺。
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一棠癱坐在地上,眉頭緊鎖。他朝她走了過去,詢問道:“你需要搭把手嗎?”
“你說呢?”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一只不夠?!?p> 他的臉上閃現(xiàn)出了一絲怪異的笑容,同時伸出了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