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幻人生
自打美良換了非主流頭型之后，許凱更奇怪了。美良從準(zhǔn)時遲到7分鐘，變成了準(zhǔn)時遲到1分鐘。這是什么行為藝術(shù)？
這一路，可真是不容易。
美良解決了海象，但解決不了忙著去早市的爺爺奶奶——
上班的人很急，去早市難道就不急嗎？我們要是去晚，早市可就撤攤了，你們上班去晚，公司還能黃了不成？
在早高峰期間，就是有這樣一群勤懇的爺奶，不忍心讓年輕的社畜們獨自承受生活的艱辛，而是加入了擠公交的行列中，與他們同甘共苦。
有時爺奶們會拎著兩根蔥，一小把韭菜，美良很感動：為了不給年輕人添堵，菜都買的很少量來給公交節(jié)省空間，多么會體諒人呀！
爺奶的用心良苦得到了回報。即使在擁擠不堪的公交里，年輕人們依然心懷感恩的，艱難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把顫顫巍巍的爺奶接到自己座位上。爺奶們很高興，在這悶熱密閉的窒息空間里，體會到了家里沒有的關(guān)懷。
但車是司機開的，交通是系統(tǒng)管的，美良的遲到怎么能賴到爺奶身上呢？
不怪坐公交的。要怪就怪過馬路的。
美良剛來到杭州時，被“車讓人”的規(guī)定感動過。放眼全國各地，能嚴(yán)格貫徹，并且寫入規(guī)章制度的城市屈指可數(shù)，而杭州絕對是先鋒模范。關(guān)于這項美德，背后卻有著沉重的前因。美良的師傅楊老師講述過它的由來。在之后我們講到楊老師時細(xì)說。
總之，感動中國，感動美良的“車讓人”，每天都害她遲到。
美良擺脫了第一輛車的海象之后，會換乘第二輛車。這輛車人不多，也沒有猥瑣男。只有一車爺爺奶奶。美良也不必讓座，這里實現(xiàn)了人人有座位的理想社會。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看著老態(tài)龍鐘的乘客們，緩慢的上上下下，美良腦海里總是循環(huán)播放著“最美不過夕陽紅”的旋律。
在這輛車?yán)飵缀鯖]有見過年輕人。美良想，這輛車的終點站是黃泉路嗎。
除去等待爺爺奶奶們上下車的時間，最大的關(guān)口在距離單位還有幾百米的人行道。人行道通往一個早市，那么人行道就相當(dāng)于老年人聚集區(qū)。杭州的司機對于橫穿馬路的行人都會禮讓，更不用說面對人行橫道上的老年人了。
這一等就是遙遙無期。來來往往的爺爺奶奶們緩慢地從人行橫道上走過，美良看著手機里的計時器，時間1秒1秒過去，眼睜睜看著自己擱淺在距離辦公室?guī)装倜椎奈恢?，直到遲到。即使下車走過去也是來不及的。那樣的絕望，就像眼看著自己的血一直流到死，卻無能為力。
這一路上經(jīng)歷了疲憊、煩躁、忍氣吞聲，兩個小時的路程，消磨掉了美良本來就不多的精氣神。這一天里，唯一讓她開心的，就是在微信群里和路羽聊天。
雖說是三個人，但另一個發(fā)小工作很忙，無暇回復(fù)微信。據(jù)她所說，每天下班之后看聊天記錄，要像讀小說一樣看好久。美良和路羽的聊天記錄，對于一個剛結(jié)束了一天工作，理解能力又不十分好的女孩來說，信息量大，可讀性差。不聊美妝、服飾，也不聊明星八卦，新聞熱點。
那她們聊什么呢？
聊做的夢，編rpg游戲，聊流浪到荒島后的生活，鑒賞表情包，聽對方彈琴唱歌，有時也吐槽身邊的人和事。
美良和路羽總做光怪陸離的夢。她倆還根據(jù)各自的夢境風(fēng)格，構(gòu)想出了屬于她們自己的造夢者。
路羽的夢境主題常是災(zāi)難、科幻、18禁，愛情和動作片。夢里幾乎沒人說話，充滿了驚險刺激，cult黃暴的情節(jié)。常駐角色是外星人。所以掌管她夢境的使者，是一個像蛇一樣冷酷鬼畜的青年男子，有一雙長而枯槁的手，蒼白掉渣的干皮膚。形象像《鬼燈的冷徹》里地獄的大總管鬼燈。
美良給路羽的造夢者起了一個可愛的名字，叫燈籠果。平時稱為燈哥。
美良則常做一些冒險、玄幻、無厘頭、浪漫青春的夢。夢里常有精彩的臺詞和對話，劇情跳脫離奇。常駐角色是妖怪。依照這樣的風(fēng)格，美良的造夢者是一個酷酷的，像貓咪一樣的小男孩，形象是《獵人》里的奇犽，路羽親切的稱他“犽子”。
燈哥老是虐待路羽。在夢境里，路羽被壞人追殺，被外星人劫持，被抓去上戰(zhàn)場，被潑婦刁難，被賣了當(dāng)童養(yǎng)媳……
犽子對美良就好多了。雖然同樣不會老實地造個甜甜的夢，但那些離奇詭異的故事都以溫和的方式呈現(xiàn)，也沒人迫害美良，都是美良追問探尋。
以下是美良的一個夢：
“我夢見兩個神奇的男孩。
為了在上海買一套房子，我琢磨起了賺錢之路。去應(yīng)聘試睡員。
公司非常豪華浮夸，空間很大但是一點也不空曠，天鵝絨的地毯，屋里飄著白色的羽毛，好多紅木大花紋的長椅，和金扶手的沙發(fā)。
暴發(fā)戶式的闊氣裝修。
走進(jìn)去一看牌子，寫的陪睡員，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一個濃妝的阿姨就拉住我，讓我在一個木柜上的牌子里填個人信息，牌子只有兩項要填，姓名，有哪種疾病。
阿姨說你邊填邊脫衣服我看看。
我沒搭茬，指著柜子告訴她，你們有客人不滿意。
我按了一個按鈕，柜子彈出一層疊著一層的抽屜，像一個次元空間，每個抽屜都有小畫面。原來我有超常的聽力和記憶力，能聽到客人的心。
阿姨驚呆了，帶我去找心情不好的客人的房間。
看到兩個年輕的男孩，一個腿上坐著個又丑又奇怪的女人，一個旁邊站著一個戴著臉譜的女人，兩個男孩一臉生無可戀。
這是故事的主角，一個叫喬源，一個叫趙太行。
阿姨看我天賦異稟，想讓我當(dāng)經(jīng)理，熟悉環(huán)境，喬源說讓我跟著他們。
陪睡店里有飯店，燈光昏暗，吃的都是奇珍異獸，位置有限，座位要是滿了，后來的客人坐到之前客人的桌子那里蹭吃，還可以挑貴的桌蹭。
趙太行不怎么說話，巨有錢，他也沒有喜歡的姑娘，但總是拉著喬源來這里花錢，他有自己的vip桌。
這是喬源告訴我的，他很八卦，什么都跟我說，但是從來不談自己，他話多卻非常淡定，行事風(fēng)格奇怪，什么都知道，但都不當(dāng)回事。
店里有個瘋狂喜歡喬源的胖女孩，又胖打扮又奇怪，她生意卻很好，總是能陪最有錢的客人，每次喬源來，都安排他蹭最貴的一桌，喬源從來都沒有不好意思。
趙太行從來不蹭桌，喬源從來不蹭趙太行的桌。
胖女孩瘋狂向喬源發(fā)射各種愛心，不斷示愛，手段繁多還嚇人，喬源不動聲色，微笑著穩(wěn)穩(wěn)的吃東西。
倒是胖女孩打動了我，我對她產(chǎn)生了迷之喜歡，覺得她又胖又丑又熱情好帶感，就托著下巴迷戀的看著她。
直到把她看得，開始不好意思，慢慢變得特別正常了，終于好好說話，告訴我們說，趙太行今天又被她的同事們刮了不少錢。
喬源拉著我去叫趙太行回家，我們?nèi)齻€人出來，還有一個女孩要跟著趙太行，趙太行不說話，不拒絕，也不管，任由她跟著。
我們分成兩頭走了，喬源和我一道，他問我你怎么不跟趙太行走，我說我根本不認(rèn)識他，他都不說話的。
喬源說，你不懂，他被蒙娜麗莎騙了，不能說話了。
路過一個工地鏟水泥的地方，喬源突然拎起工人放在那的鐵鍬假裝融入工人隊伍，鏟起水泥來，
還趁亂把石灰摻進(jìn)水桶里，被人抓住，笑著道歉，然后告訴我，你在這里等我，我去洗洗手。
喬源撒腿就跑，不知道去了哪里。
沒了?！?p> “他們是人嗎？這兩個男孩。”路羽問道。
“像狐貍變的吧？”
“感覺到一股聊齋氣息?！甭酚鹑粲兴?，“但犽子創(chuàng)造的人物居然有名有姓耶！神奇。”
“是呢，出廠自帶姓名?！?p> “而且是正經(jīng)的名字，趙太行，可太行了?！?p> “沒文化，人家是太航。太行山的太行?！?p> 這次夢中得來的兩個人，被美良寫進(jìn)了小說里。夢里出現(xiàn)的兩個男孩很真實清晰，就像已經(jīng)存在的人物，來美良夢里串門。
而路羽的夢，則現(xiàn)實多了。
“我夢到瘟疫了。
一個老頭，拄著拐杖，顫顫巍巍但是又明顯無比急迫的往廁所走。
好幾個人都瞅他，議論紛紛，我聽見他們說老頭想吐，但沒人愿意扶他去，我就去了。給他拍后背，接水給他漱口。但他吐的東西是藍(lán)綠色，是我從沒聞過的刺鼻氣味。我一陣惡心，也吐了。
等老頭吐完，坐下平復(fù)了氣息，就咽氣了。
救護(hù)車到的時候，已經(jīng)又有兩三個人先后開始像老頭一樣胃里難受，紛紛吐起來。只要吐完停下，立馬咽氣，甚至沒有搶救時間。
醫(yī)護(hù)人員還懵著，防疫部門的車很快就來了，穿著生化服，給我們都拉走，隔離在一個鎖了兩道門的大房間。其中包括之前120的工作人員。
原來，倫敦爆發(fā)了聞所未聞的傳染病，傳播速度快，致死率100%，源頭目前未知，疫苗也還沒有研究。所以只能粗暴的把所有可能的攜帶者全部隔離，以保護(hù)剩下的大多數(shù)人類。
我能理解這個做法，權(quán)衡利弊，當(dāng)然知道哪頭更重嘛。但是小幾十人關(guān)在一起，人人對即將面臨的死亡都有自己的恐懼方式。
哭的最多，還有絮叨的，邊哭邊絮叨的，生氣打砸的，生氣大罵的，用力動腦的，強撐理性的，千姿百態(tài)。但氣氛確實很窒息。
人們又怕，又不想放棄生的希望，就會表現(xiàn)出”我沒有被感染，快放我出去，留在這里我會被感染！”的態(tài)度。
其中有一個亞洲面孔的大姐，開始提人兒，說要見你們（防疫部門）領(lǐng)導(dǎo)，必須立馬放了她。
那大姐一瞅就四五十歲的人了，撒起潑還有仗勢欺人的二代范兒。并沒有人理她，她就看見我也是中國人，抓住我，提她爸的名字。
我搖搖頭說不認(rèn)識，沒聽說過。
我還讓她消停點別給祖國丟人現(xiàn)眼了好嗎。這屋里的人，眼下是不可能放出去任何一個的，后果太嚴(yán)重，所以別折騰了。她罵我多管閑事。還說就算得隔離，也要自己一個單間，不能跟這些人擠在一起?！?p> “整個一悲劇??！”犽子扒著臉皮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