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依舊記得那時候梁何安生氣時候的模樣,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她邀他一起去自習(xí),他酸溜溜只說:“你可以讓劉子玉陪你去?!?p> 她讓他下課替自己打飯,他走得匆匆卻說:“你可以讓劉子玉幫你打?!?p> ……
可等她果真如他所言,一本正經(jīng)道:“那行,下午課,我讓劉子玉幫我占位”的時候,梁何安又會焦急得不知所措,急急忙忙解釋:“我只是有些吃醋,麗麗,你別生氣了!”
她何曾為此生氣過呢?
劉子玉的出現(xiàn),不過是讓他們情感更加堅固罷了。他們之間的爭執(zhí),都無關(guān)痛癢,現(xiàn)下回憶,更生甜蜜。
但云麗記得,有一回,他是真的生氣了。
那時候,他們已經(jīng)是大四了,她三月生日的時候,她們宿舍的姐妹說什么都要讓梁何安請客。
她知梁何安囊中羞澀,但也不好拂了姐妹的意,便應(yīng)了下來。
她去將這事告知梁何安,心中忐忑,但她記得,他只是摸摸她的頭:“放心,一頓飯我還是請得起的,你忘了,上學(xué)期我又拿了獎學(xué)金?”
她自然是知道梁何安拿了獎學(xué)金,可她更是知道,他需要將這些錢一份掰成兩份花的艱辛。
梁何安第一次請云麗宿舍的姐妹吃飯,自不能太寒酸,雖然不過是個小館子,但六七個人下來,也要二三百,那時候,二三百足夠梁何安勤勤儉儉用一個多月了……
她記得賬單送來的時候,自己搶在梁何安之前,將錢付了,她宿舍姐妹紛紛起哄,她爽朗去笑:“今日我生日,自是我做東!”
人影散去,沉默許久的梁何安終于開口:“云麗,你是不是從骨子里就覺得,我連一頓飯的錢都付不起?”
她本挽在他胳膊上的手驀然松了下來,她沒想到他是那樣反應(yīng),驚愕地瞧著他,一臉不解。
梁何安冷冷地笑:“云麗,或許我該感激你,幫我省了那些錢,可你知不知道,不過是這區(qū)區(qū)兩百,讓我覺得自己窩囊得很,讓我覺得自己在別人的眼中,或許只是個笑話,或許在他們看來,我根本配不上你吧!”
這番話說完,梁何安甩手離開,走得頭也不回。
她愣了三秒之后,折返追上他,從背后抱緊他。
他那樣聲色俱厲,可在她看來,全然是無奈傷心。的確是她撕碎了他的努力了許久的堅強,哪怕自己不過是好意。
那一場風(fēng)波,來得快,但去得也快!
而他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卻是來自她的父母。
畢業(yè)后,梁何安繼續(xù)讀研,云麗去尋工作。
她的父母執(zhí)意要讓她回老家考公務(wù)員,安安穩(wěn)穩(wěn),甚至幫她安排好了相親。
她心一狠,將梁何安帶了回去,她記得她父親瞧著梁何安的目光滿是不屑:“我家麗麗自小被我們捧在手心,從沒吃過半點苦。你能給他什么?”
她記得飯點時候,母親碗碟端上桌,招呼自己吃飯,飯桌上,赫然只三個飯碗,她心里一陣刺痛,拉扯過母親袖子,可母親卻只瞪她一眼。她悄悄看向梁何安,卻見他朝自己嘴唇喃喃,說的似是:“沒事!”
那本該是她傷痛的記憶,只因梁何安最后斬釘截鐵的那句“我會對麗麗好,對她好一輩子,貧窮富貴,不離不棄!我會努力,她跟著我,不會受一輩子的苦?!倍兊脺嘏饋?。
說到此處,云麗看向沈從星的眼睛亮亮的,原本就拉著她的手更緊了些:“很多人的誓言,不過是空口白話,可是你何安哥卻不是,這么多年,他由貧窮至富貴,對我,始終如一?!?p> 沈從星不知要說些什么,只木訥點點頭。
時間尚早,店門冷清,云麗繼續(xù),追憶往昔。
也因為梁何安的這句話,云麗跟著他留在了這座城市,態(tài)度堅決,哪怕她轉(zhuǎn)身離去時父母放出“出了這個門,就斷絕關(guān)系”的狠話。
他們租住在小小的地下室,梁何安邊讀書邊打工,她也找到了一個雜志社文案的工作,她堅信,他們的日子會好起來。哪怕那小小的地下室,連陽光都不能射進(jìn)來半分,永遠(yuǎn)飄散著難聞的霉潮味道,夜半寂靜時能聞得幾聲“吱吱”碎響……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梁何安的手,永遠(yuǎn)會將她牽得緊緊的;她枕在他的臂彎,周遭靜寂,她聽他心跳,聽他細(xì)微鼾聲,用手一點一點描他眉眼……他們迎著太陽奔跑,踏著星光歸來……他們吹著冬日的冷風(fēng),想象過夏日樹蔭下的燒烤;他們頂著夏日的烈日,回憶那碳爐上微焦的紅薯……日子果如他們所期盼,變得越來越好。
他們另租了房,搬家的那一日,恰是梁何安碩士畢業(yè)答辯的日子。
梁何安臨走時候問她:“那樣多東西,還是改天再搬吧!”
她言笑晏晏道:“就這么個地下室,能有多少東西呢?再說,不是有工人么?人都請好了,不好改日子呢。而且我查了陽歷,今日,諸事皆宜?!?p> 她說得那樣輕松,不過是讓梁何安能一身輕松地面對答辯。
其實,這天搬家,因為恰是那天,她休息,她不舍換個時間再去請假扣錢,僅此罷了。
她幫著工人將一個柜子抬下車的時候,她腹中突然疼痛,臉色都變了。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上滲出,搬家的工人問她:“你……是不是要去醫(yī)院看看?”
她腹中的確絞痛得很,可她想那剛付去的房租,想尚未發(fā)的工資,想和離開父母時候拋出的狠話……她搖頭:“沒事!”
她硬撐到將家搬完,人散盡的時候,她再堅持不住,暈在冰涼的地板之上。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醫(yī)院,周圍沒人,她心中很慌,拔了輸液管子往外,剛出門,就看到走廊不遠(yuǎn)處的梁何安和醫(yī)生。
她悄然過去,聽到梁何安略帶哭腔的聲音:“你意思,她以后很難……再懷孕了么?”
醫(yī)生拍拍梁何安的肩膀:“說不定以后醫(yī)療發(fā)達(dá)了……那個,我先走了!”
她腦海里“轟”的一聲,可隨即她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竟是如何讓梁何安不發(fā)現(xiàn)自己。
她站立于那,進(jìn)退兩難的時候,梁何安竟不曾過來,他原地蹲下,堂堂八尺男兒,眾目睽睽之下,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