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沈從星聽那些魂靈的故事，都為之傷感難受，唯獨聽過顧凌竹的故事，她覺得滿滿都是氣憤。
就為了一個男子，拋棄丈夫孩子家人，最終失掉了自己的性命……
沈從星只想“呵呵”！
但石昆硯神情始終嚴肅，但他的確是耐得住性子，待得沈從星在那叫囂完了，方慢慢悠悠，不咸不淡說上那么一句：“為什么不講出真正的故事呢？”
顧凌竹平和的神情帶了吃驚，他看著石昆硯盯著自己，不由攥了攥拳：“為何先生說，這并非真正的故事呢？”
靜默之間，沈從星突然就明白了，對著顧凌竹叫嚷起來：“我早就跟你說了，他能看得見你的生平，看來你是不相信啊！”
“你，看得見，我的生平？”顧凌竹的確是不信，復又問了一遍。
石昆硯點頭開口：“我看過了你的生平，與你所說差不離，除了，那最為關鍵的環(huán)節(jié)！”
顧凌竹的嘴唇開始哆嗦了，她沒有開口，但石昆硯卻開口了：“和于卓飛的久別重逢，跟隨他遠走他鄉(xiāng)，果然是你一時的鬼迷心竅嗎？
那樣的故事，放任是誰，都不敢去想象，都覺得是荒謬吧！
因為，那本來就只是你隨意編造的謊言。
所有的相聚別離，都是你的精心策劃，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你們緝毒處的精妙安排！
或許你說得沒錯，遇到于卓飛，的確改盡了你后半生的命運。
因為你是新轉(zhuǎn)到那個城市的緝毒處，那些毒販不認識你；又因為你與于卓飛相識，所以你成了臥底的不二人選，哪怕你還是一個哺乳期的母親。
于卓飛認識的你，不是緝毒處的警察，不是夫妻和睦的你，而是一個因為婚姻而被禁錮了夢想，忍受了家暴的家庭婦女。
那是他們精心為你安排的身份，卻讓于卓飛對你心生憐憫。
所以，他才會帶你離開。
沈從星，你說，如此，故事是否才算得合情合理？”
沈從星正聽得仔細，冷不防被石昆硯點了名，才回過神來，細細一想，果然合乎情理多了，慌忙頭點得小雞啄米一般。
石昆硯瞧她那捧場模樣，又無奈又嫌棄，也不多言，又繼續(xù)：“于卓飛對你，倒是真情實意，最終，子彈射向你的時候，他毫無顧忌朝你奔去，差一點，要的就是他的命了。你最后動容，也屬人之常情。”
說至此處，顧凌竹竟是淚落而下，她看看石昆硯，含淚而笑：“你能看過我生平過往，那你知，我只成了一縷孤魂，四處飄零的時候，又看到了什么？”
石昆硯未答，沈從星已搶先：“看到了什么？”
顧凌竹揩去淚，轉(zhuǎn)身背對他們而道：“我看到于卓飛回到了我們重逢的城市，他遠遠去看過常楓和笑笑，那一刻，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我以為他會報復，可是沒有，他買了個洋娃娃托人送給了笑笑后就離開了。他還去過我的故鄉(xiāng)，我們初遇的城市，他看望了我的父母，說是我大學的同學，給他們買了水果，留了錢……最后走時，要了一張我少時照片。
那一刻，我才突然憶起，我們待一起那樣久了，從來沒拍過一張照片……
而我也終于是知道，我的身份，或許他從來都知道的，他心里是清楚的，那么，他該知道我對他沒有絲毫的感情，可他依舊耐著性子陪在我的身邊。
在我死了之后，我突然憶起了當初他待我的種種好。
我記得一次，我們?nèi)チ松絽^(qū)一個嘎啦地，那邊又悶又熱，蚊蟲又多。我們借住在當?shù)匾粋€農(nóng)戶家，沒有蚊帳，沒有空調(diào)，電扇都沒個影。那個晚上，他幾乎一夜沒睡，始終為我搖著蒲扇，蒲扇在他手心有節(jié)奏地上下翻動，好幾次我見他眼皮都要合上，可剎那間又醒來，慌忙給我驅(qū)趕過蚊蟲，帶了愛憐對我說：‘跟著我，苦了你了！’
我記得還有一次我生日，正逢上一次交易在邊境，他特地借了地，為我親手做了碗手搟面，端到我面前，他笑意盈盈同我說：‘阿竹，生日快樂，回頭，定給你補個！’
每一次的危險，他都會本能地擋在我的面前，他對我，從沒本分質(zhì)疑。
但或許，他早就看透了一切，才從不會去懷疑吧！
我去世了四年，他便將的照片貼身帶了四年，直至被抓?！?p> “這……”方才還因顧凌竹對于卓飛動心的事而生氣的沈從星，此時，竟無話可說。
或許，在世人眼里，于卓飛的確是十惡不赦之人，可他對顧凌竹，卻是全心全意。他對不起整個世界，唯獨沒有對不起她。
如此之人，為何不能動心呢？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緩和了許久，顧凌竹再度開口：“這么些年，我也終于回去了，回到了常楓和笑笑的身邊。
我曾以為，我突然的不告而別，他們定然是痛苦萬分。
可我又是錯了，在我離開不到一年之后，常楓就又娶了妻子，那是個善良的女人，為了笑笑，自己再沒要孩子，將笑笑視如己出。而笑笑，也……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寥寥數(shù)言，沈從星竟不覺紅了眼眶。
顧凌竹自己反倒是神色尋常：“或許那樣對笑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她的爸爸，叫常楓，是醫(yī)院風頭正茂的主任醫(yī)生；她的媽媽，叫朱逸萍，是受人敬佩的護士長。她生活在光亮之下，笑容會明艷得像那向陽的葵花……可若是她知曉了我的存在……她只道我是個狠心將她拋棄的母親，是深陷淤泥滿是污點的母親。她的笑，該不會如此純潔明亮了吧！
我成不了一個英雄，我臥底跟著的是于卓飛，他是個中間人，所以涉及甚廣，雖然許多大毒梟都已入網(wǎng)，可終究沒有除盡。若我正了名，成了人人贊頌的英雄，那么活著著的他們，都會有危險！
況且，或許從來都沒人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p> 屋中靜寂，沈從星幾乎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響，她望向顧凌竹，其實很想再問她一句，她付出了那樣多，卻落不下半分好，她果真是不在乎？
可是，何須再問，她早便是說過，她此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