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認出,從星是當初隨著李一昂一同來的醫(yī)院,可也知道了她其實與車禍并沒什么直接關系,完全可以離開,所以不知,她現(xiàn)在突然前來,有什么事。
雖然心中詫異,但也沒人直接開口問的,倒是以珊勉強擠出笑容:“什么事,進來說吧!”
沈從星點點頭,算作答謝,往前走,而李一媛,也跟著從星往前。
沈從星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fā)灰白,看向病床上的李一昂全然是緊張。從星想,那該就是他們的父親吧……
正想著,沈從星已經(jīng)走到了李一昂的面前,見他腦袋上包裹著白紗布,著實是看不清面容的樣子。
她想起之前碰到時,他滿身酒氣胡子拉渣的憔悴模樣,著實與李一媛所描述的模樣南轅北轍。
他長何模樣,與自己有何關系呢?
想到這,沈從星自嘲地笑笑,就這時,李一昂已經(jīng)先開口:“請問……姑娘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雖然李一昂已經(jīng)醒來,但依舊是虛弱,話語聲很低,偶有斷續(xù)。
沈從星深吸一口氣,用眼角余光瞥了以珊和他們父親,才緩緩說道:“我受人所托,給你送……一封信?!?p> “受人所托?受……何人?”李一昂略有些奇怪而問。
沈從星咽了下口水,才又開口:“那個人,叫、叫、叫李一媛。”
話音剛落,沈從星明顯能夠感受到病榻旁邊那幾個人朝著自己投來的不同目光,有緊張,有訝異,有害怕……
只有李一昂的目光,是帶了些茫然:“李一媛?這個名字……和我倒是很像,她是誰?我……我認識她嗎?我似乎,似乎有些事,想不起來了?!?p> 此語出,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他們的父親,趕緊開口:“沒有,你不認識這個人,這位姑娘想來是送錯了?!?p> 他盡量讓自己話語說得尋常,只是眉梢眼角,全然是焦急,而后,就對著沈從星說道:“姑娘,你找錯人了,你走吧,我們這里,沒有人認識叫李一媛的這個人。”
“可是……”沈從星著急忙慌地說著要去包包里掏信。
就這時,李一媛已經(jīng)移到了她的面前,對她搖搖頭:“不用了!”
沈從星的動作一頓,忘記許多人在此,徑直就問出聲:“為什么?”
李一媛已經(jīng)朝著病房之外而去,沈從星趕緊跟上,依舊不依不饒地問:“為什么?”
李一媛沒有停下自己的步伐,直至到了這一層走廊燈的盡頭,覺得已經(jīng)離李一昂的病房足夠遠了,才停了下來,轉(zhuǎn)身面對跟隨而至的沈從星:“不需要了!”
剛剛還在執(zhí)著為何的沈從星頓時被這四個字鎮(zhèn)住,剎那恍然。
是啊,不需要了……
那封信,原本就是為了讓他忘記她而開始新的生活。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忘記了她……
那封信,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李一媛看著沈從星,盯著她放信的包,說道:“那封信,麻煩幫我處理了吧,燒了也好,撕了也罷,已經(jīng)不需要了。”
沈從星點了點頭,小聲而道:“他應該是這次車禍產(chǎn)生了失憶,也許只是短暫性的……”
可她的話語并未說完,李一媛就開口:“你說,做人的時候,已經(jīng)夠矛盾了,為何成了鬼,依舊會那樣矛盾?
我是那樣迫切希望他將我忘記的,可他果真將我忘記了,我卻又會那樣難過?”
“這……”沈從星實在回答不上來了。
其實,李一媛何曾需要她的答案呢?
她又繼續(xù)說道:“原來,忘記一個人,果真就是那樣簡單的。原本,我以為那些情感,會是刻骨銘心……原來并不是的。曾經(jīng),他對我千般萬般的好,就那么一瞬間,就可以忘記得干干凈凈!你說,這是為什么呢?”
她的話語,沒有撕心裂肺,有的,唯有無盡的無奈。
那樣的傷感的故事,沈從星已然聽了許多,可即便她聽的故事再多,她想,她也尋找不出回答她問題的答案吧!
李一媛沒等沈從星給予自己一個答案,就已又開口:“走吧!”
“啊?”沈從星有些沒反應過來。
倒是李一媛笑了:“跟你回去,你不是要我的魂靈嗎?”
她所述說,是沈從星求之不得,可她還是小聲說道:“可我,我并沒幫你……”
“沒有幫我將信送出,對嗎?”李一媛接過她的話,“只是我已經(jīng)不想再投胎轉(zhuǎn)世,不想再存在這個世界上,那樣的悲歡我承受不起,我寧愿永久消散在這個人世間……既然這樣,不如將魂靈給了你們。”
其實,沈從星很想同她說,這個人世間,其實也是有美好和友善的,也有那樣的愛戀如那熠熠星光,有那愛戀如山川河流不息……可她最終湮滅了話語。
她想,現(xiàn)在她唯一該做的事,就是將李一媛領回去,救回石昆硯的性命,她不該給予她任何希望。
只是這樣的自己,是沈從星所不喜的。
可即便她再不喜,也沒言語更多,帶著李一媛離開。
在經(jīng)過李一昂病房門口的時候,她特意放慢了腳步,透過玻璃窗往里瞧。
依稀間,她似是看見之前的人群散了,卻是李一昂,拉住以珊的手。
沈從星想:他劫后余生,望向自己未婚妻子的目光中,定然滿是柔情吧!
她將目光又投向了李一媛,她卻是目視前方,仿若什么也不曾看見……
至此之后,李一媛再無任何話語,即便是隨著沈從星回到酒店,即便是舍棄自己所有的魂靈消散的那一刻……
只她在消失的剎那,沈從星似是看見她眼角的淚,可她瞬間消散,她又有些懷疑,一切不過是錯覺。
那封信,依舊安靜地在沈從星的包包中躺著。
或許,李一昂與李一媛曾經(jīng)發(fā)生的種種,會隨著李一媛的去世,李一昂的失憶,全然消散得干干凈凈,唯有那樣一封信,即便有些許不真實,卻能記錄過他們的曾經(jīng)種種。
只是這些,沈從星無暇顧及,她現(xiàn)在所有的精力在石昆硯身上。
沈從星回到酒店的時候,石昆墨已經(jīng)不在,唯余石昆硯躺在地上。
石昆硯受傷的部位,終于用李一媛的靈力修補好,可他畢竟受了傷,身體虛弱,幾若不開口……
望著他蒼白面龐,沈從星雖有千言萬語要問,卻依舊忍著,成日陪在酒店之中,每日說得最多的話語,不過是:“感覺好些了嗎?”
如此相伴了十多日后,突然有一天,有人敲門,沈從星本以為是客房服務,開門卻見到了李一昂。
她終于見到了李一媛口中描述的李一昂了,雖然額角還貼著紗布,但已經(jīng)可以看出,他的英姿挺拔,器宇軒昂。的確,與初遇時候醉酒模樣截然不同。
“你,找我?”沈從星問。
李一昂笑得很是陽光:“是啊,你那天不是說替人送信給我嗎?”
沈從星呆了呆,慌忙說:“你不是不認識李一媛嗎?”
李一昂點頭算回答:“但雖然不認識,可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而且,總感覺看不到那封信,心里很不舒服似的?!?p> “是這樣……”沈從星話音慵懶,低沉下去。
但李一昂卻是問:“那個,請問我能看下那封信嗎?或許果真就是給我的?”
沈從星猶豫了片刻,折身將已經(jīng)放入抽屜的那封信拿了出來,遞給了李一昂。
不知為何,在李一昂接過信的那一刻,沈從星竟然有些緊張,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一昂,見他不慌不忙地將信紙拿出,展開……
不過片刻,李一昂笑容更燦爛幾分:“就這樣一封信,值得你特意跑一趟來送?”
沈從星被李一昂的話弄糊涂了,趕緊拿過信一看,只見上邊只有寥寥數(shù)字。
“李一昂:
見字如面。
真誠感謝你這些年給予的幫助。
您的客戶:李一媛
XX年XX月XX日”
沈從星呆了片刻,立即想到醫(yī)院走廊里,沈從星盯著自己的包時的場景,那時候,她該已將信的內(nèi)容改掉了吧!
或許,她根本無須借助自己的手,來傳遞這樣一封信。只是她終究,不愿意將那樣斷絕她情感的信由自己的手遞出。
可誰人料到,她費盡心思,一個字一個字撰寫而成的信,最終會被自己改得那么寥寥數(shù)字。
沈從星想,她改去那些往事的時候,究竟該有多傷心呢?
李一昂見沈從星攥著信,呆立的樣子,小心喊道:“姑娘?”
“額?”沈從星回神。
可是,沈從星剛想說些什么解釋的時候,李一昂卻已經(jīng)開口:“我在公司不是市場部的人,也沒有直接對接的客戶。這封信,果然是送錯了呢,那打擾了!”
說罷,李一昂轉(zhuǎn)身,步伐還有些顛簸,卻是那樣堅定地往前。
沈從星走出門,往李一昂離去方向望去。
電梯口,何以珊面含微笑,等待過李一昂的到來,挽過他的手臂。
電梯口并不算得多遠,他們等電梯的當口說著尋常的話,沈從星便依稀能聽到他們的話語。
“謝謝你幫我查到那姑娘地址,還特意陪我來這么一趟?!?p> “都是夫妻,還說什么謝不謝。倒是你,還是要少走動,腳上傷還沒完全好呢?!?p> “怎么,怕婚禮上,我還是個坡子?”
“坡子怎么啦,就算坡子,他們也鐵定沒見過那么帥的坡子!”
“我就知道,我老婆最好!”
……
電梯到了,他們走進電梯,那些話語,終于湮滅。
沈從星再望一眼手中薄紙,飄飄悠悠地晃蕩于地。
沈從星想,即便只是寥寥數(shù)字,李一媛最想寫的,也定然會是:
李一昂:
見字如面。
我愛你,海枯石爛,至死不渝。
你的新娘:李一媛
XX年XX月XX日
焱淼
寫到這里,其實自己也算麻木了。 世間傷感的事那樣多,不過是段不被祝福的愛戀,旁人看過,已然激不起多少漣漪。 或許,只有李一媛記得那些傷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