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石昆硯話語惆悵,大家也不語,并不尋他們麻煩。畢竟那些仇恨,只是祖上所傳,聽聞而已。
且今日見石昆硯也好,石昆墨也罷,抑或是從星,都是彬彬有禮,不算是上門尋仇的模樣,和他們所想,截然是不同。
又或許,他們只是身為石氏家族之人,而真正執(zhí)掌各脈的三人——鎮(zhèn)魂燈一脈的石泣蕊,鎮(zhèn)魂鎖的一脈石露辰,鎮(zhèn)魂鈴一脈的石碎景,一個正懷著身孕,一個畢竟年歲尚小,一個剛剛過世……
石昆硯帶著沈從星略略走走,便詢問:“從星,我們,回去吧?”
沈從星還未回答,石昆墨攔住一步:“待在此處!”
石昆硯苦笑:“石碎景是你的子孫,你自是想留下來,送他最后一程……可你又要看著我們,怕我們逃離,所以便想強迫我們留下嗎?”
石昆墨被說中心事,卻是反問:“難道,你沒有想過逃離?”
“想過,只是想過。”石昆硯沒半分猶豫,快速回答完,又問,“可你心中清楚,我逃不掉?!?p> 石昆墨卻是搖搖頭:“一個傀儡,都能逃脫控制者的白骨,你,如何會逃不掉?”
石昆硯聽罷,不由自主去看身側(cè)的沈從星,恰是從星也抬眼,四目相觸。
從星拉住石昆硯的手:“那便留在這吧,無論哪里,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都是好的?!?p> 石昆硯閉眼,緩緩,點頭。
石昆硯緊拉過從星,只在靈堂四周走走。
可在走廊的時候,石昆硯卻隱隱聽到了聲響,似是石碎景的,帶了厲聲。
他想了想,叮囑沈從星:“準備隱身!”
恰這時,石昆墨攔截拽住石昆硯的手:“你們是要去哪!”
幾乎同時,沈從星已然默念了隱身,石昆硯嘆息一聲:“你沒聽到那邊的聲音嗎?拽住我,一塊去看看?!?p> “拽住你,去看看?”石昆墨有些狐疑地問,可剛問罷,他自己便已知曉了答案,“你還會隱身?”
石昆硯沒有解釋,直接朝著聲響傳來的地方而去。
石昆硯并未聽錯,的確是石碎景的聲音。
只是,那是石碎景的鬼魂,而面前的那個三四十歲的人,與石碎景有著幾分相像,應(yīng)該就是石蓉軒了,他低著頭,一聲不吭。
石碎景見不著石昆硯一行,所以依舊震怒,對著石蓉軒怒吼:“你給我說話,究竟怎么回事?你就是想讓爺爺走,都走得不安穩(wěn)是不是?”
石蓉軒抿緊唇齒,低頭,手握成拳,依舊不發(fā)一言。
石碎景努力想讓自己平息起來,努力讓自己話語平和一些,但依舊每句話都掩飾不住他的怒意:“你以為你不說話就沒事了么????石蓉軒,你這是要絕我鎮(zhèn)魂鈴的脈啊,你這樣,讓我怎么對得起列祖列宗?你告訴我,為什么泣黎看不見我?他是我石氏子孫的話,如何會看不見鬼魂,如何會看不見我?”
石蓉軒的頭垂得更低了些,沒有半分要辯駁的意味。
石碎景依舊咄咄逼人:“這些年,你都同我說,泣黎能夠看見鬼魂的,難道你一直在騙我?其實,你心中清楚,泣黎根本看不見是不是?或許,石泣黎,根本不是我石氏的子孫?他……不是你的兒子?”
聽到這里的時候,石昆硯他們,全然明白了什么回事。
而石蓉軒也因石碎景的這句話,終于抬起了頭,他很是堅定說道:“石泣黎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我石蓉軒的兒子!”
“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嗎?”石碎景一下呵斥,“你到如今都不說實話的話,你信不信,我便不走那輪回路,我會停留在這世間,直到弄清楚真相為止?石氏的子孫都能看得到我,他們都可以幫我將真相查出來!”
聽聞那幾乎帶了威脅意味的話語,石蓉軒一下跪倒,他望向石碎景的眼眸中,全是祈求。
“既然你不想我如此,那么,你就便說清楚!”
“佳卉在我們成婚前……有一次加班……她讓我接她的,可我忙著打游戲……就是那個晚上,她被強……就……就懷上了。她體質(zhì)弱,打不了胎,生泣黎時又傷了根本……不能再懷……可我有佳卉,有泣黎就夠了,爺爺,泣黎就如我的親生兒子一樣的。他看不了魂魄又如何?他就是我石蓉軒的兒子!”石蓉軒的話語,起初斷續(xù),可到了最后,卻是堅定無比。
“你……”石碎景指著石蓉軒,一時氣急,不知要說什么是好。
石蓉軒卻慌忙說道:“一切的錯都在我,爺爺,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不會離婚,不會拋棄佳卉和泣黎的!沒了我,佳卉會活不下去的,如果泣黎知道,我不是他的父親……爺爺,我不會讓那樣的事發(fā)生的!”
“你就知道兒女情長!”石碎景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佳卉不可能再懷孕了,你永遠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那我鎮(zhèn)魂鈴一脈如何?難道就此斷絕?你自己說,你讓爺爺如何跟烈祖烈宗交待?”
石蓉軒再度陷入沉寂……
石昆墨松開緊攥石昆硯的手,失去了隱身的法術(shù),他就那樣站立在石碎景同石蓉軒的面前,說:“那是你們自己的人生,為何要同列祖列宗交待?”
“你是誰?我鎮(zhèn)魂鈴一脈的事,用不著你來管!”石碎景立即開口駁斥。
石昆硯也松開了沉星,走至前,替石昆墨說道:“他,或許能算你列祖列宗的一位吧!”
“你這話什么意思?”石碎景知曉石昆硯屬于鎮(zhèn)魂釘一脈,但具體身份并不知曉,并不明白他話中之意。
“他叫,石昆墨?!笔コ幱值?。
“昆山玉碎……這,昆字輩的祖先若是活著,要兩三百歲了,怎么可能?”石碎景連連搖頭。
“如何不可能?”石昆硯又道,“我早便說過,你的修為不行……不止是你,現(xiàn)在的石氏家族,早已沒落,你除卻知曉,石家之人能視魂魄,還知道什么?你不知鬼瓶該如何養(yǎng)魂,你也不知石家之人能贈與鬼眼,你還不知石家之人能夠奪去鬼魂靈力獲取長生,你更不知道石家有種秘術(shù),能將魂魄寄身法器,百年之后再醒來……可或許,你們不知這些,反而是好事吧,每一個鬼魂,都有過自己的往事,哪有什么天生的惡鬼呢?不過是人間不值得,留給他們太多傷痛……那樣的鬼魂,為何需要我們石氏之人去驅(qū)逐,控制,囚禁,再將他們歸于混沌?連一絲魂魄皆無呢?”
石昆墨點頭,算是贊同石昆硯的話:“你走吧,你口中所謂的列祖列宗,早已轉(zhuǎn)世投胎,沒人會責怪你,囚禁自己的,往往只是我們自己罷了!”
石碎景依舊不甘,還想開口的時候,石昆硯已然將他生平看了清楚,嘆息而道:“不過是個使命,值得你用自己的妻兒性命去換嗎?如若,你不執(zhí)念于驅(qū)鬼,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會離婚,如若,你不執(zhí)念于操縱鬼魂,那么你的兒子便不會被鬼反噬……你沒有列祖列宗對不起,你對不起的,是當初深愛你,卻常常被你忽略的妻子,是鬼反噬之時,第一個沖出護在你身前的兒子……石碎景,你的孫兒很好,真的很好。什么使命,什么祖訓,統(tǒng)統(tǒng)都是假的,人活一世,最該珍惜的,只該是眼前人?!?p> 那樣的話語,讓石碎景未曾說出口的話吞入腹中,他帶了譏諷的笑:“是啊,人活一世,究竟該是為了什么呢?”
人活一世,究竟該為了什么呢?
或許,人生幾度秋涼,不若,浮生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