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予辰已經醒了三個小時,就那樣躺在床上,腦袋里走馬燈似的過著以前的事情,卻又說不出到底都想了些什么。她聽見旁邊房間依次響起的開門聲,姐姐在衛(wèi)生間洗漱的聲音,還有姥姥在一樓廚房準備早飯的聲音。然后是爸媽,姐姐,姥姥,一邊吃飯,一邊小聲說話的聲音。
他們把聲音壓的很低,連姐姐一貫爽朗的笑聲中都帶著濃重的小心翼翼。她覺得很奇怪,究竟是家里的隔音效果太差,還是她的耳朵太好使。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最近自己每天會在凌晨三四點醒來。起初她以為是意外,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xù)了一周。她兀自想著,一定是自己以前熬夜學習形成了睡覺少的習慣,現在一時間讓她多睡些不太適應。
她看向床頭的鬧鐘,六點四十分。差不多還有十分鐘,爸媽和姐姐就要出門上班,上學。然后姥姥會打開電視,一邊聽著《朝聞天下》,一邊收拾房間。
夏予辰輕手輕腳地爬下床,走到書櫥,抽出了昨天沒有看完的小說。老實說,剛開始她覺得這本書挺精彩的,雖然也是瑪麗蘇穿越文,但女主角人設塑造得好,值得那么多男的喜歡,幾個男性角色也是各有各的特點,情節(jié)雖然有點離譜,但也在她的接受范圍內??墒牵倬实臅膊挥脤懸话傥迨嗳f字吧,夏予辰真心有些吃不消。
她看著手里的書躊躇了一會,還是拿著它回到了被窩。反正自己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看長一點的書正好。她翻到書簽放著的位置,看了起來??礋┝?,累了,就閉上眼睛歇一會,歇好了就繼續(xù)看。
當鬧鐘指向九點的時候,她聽著姥姥關掉電視去廚房給她熱早飯的聲音,利落地把書藏在枕頭下,開啟裝睡模式。姥姥熱好飯,上樓敲門叫她起床。門一開,見到的就是睡眼惺忪,打折哈欠的夏予辰。
任誰看來,她都是剛剛睡醒的樣子。夏予辰想自己雖然干什么都沒有天賦,但是演戲演了這十幾年倒熟能生巧了。姥姥一邊說著叫她快點去洗漱,一邊下樓去把早飯端到客廳。夏予辰洗臉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想這么失眠都沒有黑眼圈,看來老天都在都在幫她。
吃完飯,夏予辰跟姥姥搶著洗碗?!澳闳ゴ?,就你這兩個碗,我一會就刷完了”,姥姥看著她說道?!拔揖拖朐谶@待著,跟我親愛的姥姥在一起。姥姥你刷,我?guī)湍沅桃槐椴粮伞?,夏予辰甜笑著去拿擦碗的抹布。姥姥看著她乖巧的模樣,單薄的身體,眼中涌起憐惜,嘴上卻說著“這傻丫頭,干什么不好,愿意干活,天生的勞碌命!”
洗完碗,夏予辰跟著姥姥去附近公園遛彎,兩人一路有說有笑。
“姥姥,你都不知道,以前我媽特別喜歡的那個演員,就是《世事無?!防锏哪兄鹘?,他出軌被狗仔給拍到了,網上傳得沸沸揚揚,可是他手機壞了不知道,見完外遇回家他老婆不給他開門,全被狗仔給拍著了,笑死了。”
姥姥看著她,笑著說,“這樣才對嘛!像你這么大的小姑娘,沒事就應該看看八卦,玩玩游戲,像以前那樣成天學習都學傻了。一會回去下午你跟我看電視吧,那個《成團吧,少年》還挺好看的,里面?zhèn)€個都是小年輕,跳舞跳得也好看。尤其是那個叫沈舟的孩子,笑起來我看著都開心!”
夏予辰瞪大了眼睛,“姥姥,每天下午不是你雷打不動搞翻譯的時間嗎?”
“那個節(jié)目每天晚上十點播,太晚了,我只能等第二天下午看重播,翻譯晚上可以再翻吧!”姥姥不好意思地說道。
夏予辰看了看姥姥,想著這個什么沈舟還挺神,竟然把姥姥迷成這樣,她可是還記得小時候姐姐在姥姥翻譯的時間搗亂,被姥姥罰著抄了一遍《悲慘世界》的事。
散完步回家,夏予辰一邊說著“我去學會習,睡個午覺,下午你看電視的時候來叫我啊”,一邊走進房間,落鎖。臉上掛著的笑容消失無蹤,她又躺回床上,看了看自從昨晚姐姐幫她講完課,動都沒動過的課本,閉上了眼睛。
也許是晚上睡得太少,這會兒她竟然來了睡意。夢里面是姐姐揪著宋言的衣領,問他“你接近我妹妹到底有什么企圖?她單純看不出來,我可不傻。你要是不喜歡她,就別干那些惹人誤會的事!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保證讓你在這個學?;觳幌氯??!?p> 場景一轉,又變成了宋言和她坐在奶茶店里,宋言欲言又止,一臉歉意地看著她。她露出嘲諷的微笑,“宋言,你喜歡我姐姐吧!因為不敢接近她,所以就從我這下手,你真慫。我告訴你,宋言,我姐姐這輩子都看不上你,我也不想和你這樣的人做朋友。你以后,離我們都遠一點!”
然后,是姐姐和她在蕩秋千。轉過頭問她,“這兩天怎么沒看見你那個宋言學長?。∫郧安皇侨靸深^在你身邊轉悠的嗎?”她貌似不經意地說著,“他喜歡那個和我一起播廣播的小學妹,前些日子是來討好我,讓給他們制造見面機會的,我一直不愿意幫忙,他可能就去找別人了吧!”雖然從小一起長大,親密無間,但是夏予晗從來看不出夏予辰說謊。大概在夏予晗心里,妹妹永遠都是那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呆呆的小女孩吧!
夏予晗想了想自己不久前的行為,覺得頭有點大,但是瞬間就拋到了腦后。她撇了撇嘴,“也是,從小到大那么多男生求你幫著給我送情書,你不都拒絕了嗎?后來那些人還說求你幫忙還不如當面被我拒絕來得舒服。”
“我那不是怕讓韓軒哥哥知道了生我的氣,不讓我去他們家玩嘛”,夏予辰戲謔地看著姐姐。
夏予晗臉色微紅,“他憑什么跟你生氣?他是誰啊?他管的著你幫不幫別人給我送情書?”
“可是,我怎么覺得有個人好像很希望他管,挺喜歡被他管著的感覺呢!”夏予辰一邊說著,一邊迅速地跳下秋千,往家里跑。
最后是她打開書桌帶鎖的抽屜,看著里面排列整齊的一盒盒牛奶,流氓兔的鑰匙扣,兩張連坐的電影票,和笑臉圖案的亮鉆發(fā)夾,良久。然后把它們一股腦裝進黑色的大塑料袋,出門。一條陌生的街道上,她站在垃圾箱前,努力地想把袋子扔進去卻動不了,她只能拼命地使著勁。
塑料袋脫手的一瞬間,夏予辰就醒了過來。她想著夢里的內容,自嘲一笑。自己的青春可真是單調,連夢到的都是這種不提一提的事情。對,不值一提,她甚至不喜歡宋言,之所以有點傷感不過是因為第一次有人那樣送禮物給她,那樣制造與她的偶遇。
甚至一開始,她就知道宋言接近她是為了什么,他目光躲閃的方向,他買給她的兩張電影票。她沒有告訴過他,那場電影她確實和姐姐一起看了。當姐姐詫異地問她怎么會想看喜劇片時,她也只是裝傻地說買錯了。是啊,早有預料,結局自己就不會失落得像個傻瓜。
她抽出枕頭下的小說,看了起來。為什么呢,別人都過得那樣精彩,而自己永遠是死水一潭。她打住自己的想法,腦海里浮現出兩周前汪藝卓來探病的情景。
自己剛休病假在家的時候,放學常有同學跟姐姐回家來看自己。但是慢慢的,這個頻率越來越低。當她以為不會再有人來的時候,汪藝卓出現了。所以,夏予辰以為她或許和別人不一樣,不止把自己當成好朋友夏予晗的妹妹,而是真正地把她當做朋友。夏予辰半真半假地和她抱怨,最近這段時間自己心情不好。
汪藝卓是怎么回答她來著,對,“你有什么可心情不好的???病也治得差不多了,天天在家休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我們一天天披星戴月地去上學,回家再寫作業(yè)寫到天昏地暗。你長得也不丑,成績也不賴,還有那么疼你的爸媽和姐姐,連家境都這么好,看看這么大個房間,都快趕上我們家客廳大了。要說心情不好,和你一比,我才應該心情不好吧!”
“我就是隨口一說,可能是天天在家待的太悶了吧!”夏予辰有意地結束了這個話題,拉著汪藝卓去客廳一起吃零食,看電視。
是啊,在別人的眼中,她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她早就該死心的,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真正地理解誰,傾訴也只能增添些雞同鴨講的煩悶。有時候夏予辰希望有人可以懂她,有時候她卻害怕別人懂她,尤其是家人。
她知道他們都很愛她,甚至相比于從小就優(yōu)秀到無與倫比的姐姐,在家里她更受寵。所以她不能讓他們知道,當姐妹倆同時考砸的時候,她希望和姐姐一起挨批。爸媽對自己的縱容和低標準,只會讓她覺得他們就是認定了自己不行。
她不能讓他們知道,當姐姐輕松考下鋼琴十級的時候,當姐姐和畫廊簽約出售畫作的時候,當姐姐過生日收到的禮物堆成了小山的時候,她有多么的失意,多么的傷感!
她更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這次心臟病犯了之后開始放松學習,追劇,看小說,不是因為懂得了勞逸結合,而是她知道了所謂的勤能補拙都是騙人的,每個人出生的時候就注定了不同的天資。有的人天賦異稟,不用太過努力,就可以輕輕松松地把一切干好,就像姐姐,而有的人即使再努力,也終究一事無成,就像她。
之前她那么努力學習,放棄了一切的愛好,只想提高成績,和姐姐考到同一所重點高中。可是結果呢,成績提高得微乎其微,只是徒然累垮了身體。還有小時候明明更喜歡彈鋼琴,練習更多的是她,可是她卻考了三次才考到一個八級。姐姐練琴的時候總是偷懶,跑去找韓軒哥哥,卻順順利利地拿下了十級。
有興趣有什么用?勤奮努力有什么用?她就是一個任何方面都資質平平的人,甚至連身體都沒有別人健康。辰,星星,以前她以為自己終有一天會像自己的名字一樣,發(fā)光發(fā)亮。但是她卻忘了,并不是每一顆星星都會發(fā)光。也許她就是一顆行星,只能靠陽光的折射才能被人們看到,本身只是漆黑的一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