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坔事畢,難得到你這里轉轉?!?p> 南宮辰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白澤抬頭看去,輕笑著道:
“許久不見你,一來就是我開酒的時候?!?p> 說著從袖中又化出一個白玉杯,將酒斟滿了遞過去。
南宮辰在亭中落坐,深深吸一口酒香,十分滿足地長嘆一口氣,
“白澤兄這酒可真是叫我惦念許久,無奈何處都尋不來這種味道?!?p> 白澤聞言,看了眼遠處的花林,思索著道:
“明年海棠花開,我倒是可以釀上一些,到時你取了回府便是。”
南宮辰眼中一亮,朗笑著應聲,
“如此甚好!”
說罷轉眸看他,輕笑著說道:
“海棠釀酒,我還是第一次聽說?!?p> “賢王沒聽過的多了,不在這一個。”
白澤飲酒打趣,后者失笑連連。
“祁坔百姓歸降,現(xiàn)今已無祁坔,只有重南附屬之國,蘭國。如此政績,足夠若兒在朝中站穩(wěn),白澤兄為此籌謀,南宮辰感激不盡?!?p> 美酒飲下,南宮辰正色道。
白澤不語,只拿酒杯微舉,緩緩將酒飲盡。
“聽聞。。的公主對你甚是有意,幾次三番想做帝君夫人?”
南宮辰想到今日聽到的流言,不由提起來打趣。
白澤聽此眉頭一皺,似乎頗為苦惱,南宮辰鮮少見他這種表情,不由露出幾分興味。
“使團何時離開?”
“估摸兩日后便該啟程。”
方回答了他的問題,瞥見遠處鬼鬼祟祟蹭進來的人,挑眉笑道:
“這樣堅持不懈的姑娘,可真是不多見?!?p> 白澤聞言轉頭看去,正看見拱橋下直直看過來的人,眉頭又是不自覺一皺。
“見過帝君?!?p> 勒蘇納未料白澤就在園中,索性直接走上前,扶肩垂首一禮,又將手中食盒遞了過去,
“這是我自己做的點心,不知合不合帝君胃口,望帝君一試?!?p> 白澤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直將勒蘇納看的臉上火熱,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白澤搖頭,收回視線,一邊倒酒一邊說道:
“公主臉上自然沒有東西,可本君臉上亦沒有東西,公主究竟緣何一直盯著不放?”
這話讓勒蘇納一愣,隨即通紅了一張俏臉,眸中含了淚花,很是無地自容。
南宮辰雖被她從頭到尾的忽視了,卻也不免暗道白澤也太不憐香惜玉,分明一個美人,叫人家如此尷尬。
“帝君說笑了……莫要拿我尋開心。”
聲音發(fā)飄的人勉強說了一句話搪塞,白澤卻不讓她鋪這層臺階,
“本君心情欠佳時從不與人開玩笑,一不小心,就讓那人成了笑話?!?p> “我……”
勒蘇納著急的眼淚都下來了,她從未有機會與這人說過話,只見他同那女皇說話是輕笑溫柔,怎的同自己就是這般不留情面的態(tài)度。
“這是。。公主罷,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p> 南宮辰好心打斷兩人的對話,他實在看不慣女子落淚。
“正是,公子是?”
勒蘇納急忙拭去眼角的淚,轉身看向他問道。
“重南賢王,幸會勒蘇納公主。”
“原來是賢王,多有冒犯?!?p> 禮數(shù)周到,態(tài)度謙謹,南宮辰欣賞地點頭,揮手道:
“公主不必多禮,請坐。”
勒蘇納又是一禮,
“多謝王爺。”
“公主在重南住的可還習慣?”
一邊寒暄著,一邊將食盒打開,里面的點心晶瑩剔透,是包了不同餡料的水晶團子。
挑眉一笑,南宮辰贊賞道:
“公主學做的這道點心,可是地道的很吶。”
勒蘇納垂首,
“王爺謬贊,不過是學了個形貌。”
白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捏起一個團子放進口中,仔細咀嚼后十分真誠地贊賞,
“好手藝?!?p> 勒蘇納總算露出笑容,偷眼瞥向白澤,見他沒有伸手的意思,不由失落。
南宮辰視線在兩人身上打量一圈,勾著嘴角笑問一臉冷然的人,
“你不嘗嘗?”
白澤酒杯已至嘴邊,聽了他的話不由瞥過去,眸子在他身上掃幾圈——不要給我找多余的麻煩。
南宮辰會意一笑,挑眉看向垂眸不語的勒蘇納,心中實在敬佩——喜歡上一個有婦之夫也罷了,在得不到回應后還能這么堅持。
勒蘇納此時也覺得自己尷尬,正想著要如何開口離開,卻在抬眼時瞥見遠處走來一個人。
白色裙袍與身邊這人的相得益彰,簡單束起的發(fā)髻,長發(fā)半落在身后,溫婉淑良。
“夫君,四哥?!?p> 南宮初若走近后對二人喚道,見了坐在一旁的勒蘇納也寒暄道:
“公主也在?!?p> 白澤這時一改古井寒潭般的面容,嘴角露出一個清淺的笑來,聲音清潤,
“做了什么?”
“自然是你會喜歡的東西?!?p> 勒蘇納看著他們二人,神色黯淡間也不由打眼看過去。
待秋嵐將食盒打開,一碟蜜漬果食便露出來,在光線中晶瑩軟嫩,讓人看了很有胃口,尤其是上面的糖漬,從果食內里滲出來,只看著便是滿滿的糖分。
這正是到了白澤的舌尖喜好上,眼中一亮,抬手捏了一顆,酸甜爽口,果肉軟糯。
“梅子?!?p> 南宮初若很是滿意,點頭笑道:
“正是?!?p> 南宮辰忍不住也嘗了一顆,大為贊嘆,
“陛下竟有如此手藝,青梅去酸澀,甜中帶酸恰是爽口?!?p> 說話間瞥見垂眸不語的人,眼睛一轉不經(jīng)意般說道:
“陛下洗手作羹湯,也就是帝君有這樣大的面子。”
這話讓勒蘇納更是無地自容,南宮初若倒是臉熱的很,帶了幾分女子的羞怯嗔怪,
“四哥莫要取笑我,若四哥何時想吃,定然是隨時可以做的?!?p> “此言當真?”
挑眉笑問一句,南宮辰心情甚好地捏著青梅往嘴里塞。
瞪他一眼,南宮初若坐到白澤身邊,輕聲回答道:
“自然一言九鼎。”
“那個,小女離開已久,皇兄若尋不到我定要斥責,這便告辭?!?p> 勒蘇納起身,微垂下頜開口說道。
本是她興沖沖來這里,此時卻深覺沒有她的容身之處,與其在自己尷尬,不如離開的好。
南宮初若心中卻舒服了不少,連忙爽快應聲:
“既如此便不留公主?!?p> 轉頭對秋嵐吩咐道:
“送公主出去。”
待人走遠南宮辰才清了清嗓子,點了點桌上另一盤吃食道,
“看你們兩個也是不會吃的,不如我?guī)Щ厝?,省的糟蹋了糧食。”
一邊說一邊起身,手上果真將瓷碟端起,轉身向亭外走開,將出水榭時停住,轉頭說了一句,
“使團這兩日便出宮,此間山高水遠,有些執(zhí)念怕是有增無減,卯足了勁最后一搏,你們二人還是多留意些。”
南宮初若聞言皺眉,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四哥放心?!?p> 送南宮辰離開,視線再度落回亭中時,卻發(fā)現(xiàn)那人仍抱著那梅子不撒手。再看碟中,已然過半。
“這梅子讓你如此愛不釋手,便喚作指尖梅如何?”
看著看著心中生出如此想法,便說出來詢問白澤的看法。
聞言白澤抬頭,手上正要向碟中伸的動作一頓,凝眸思索片刻后輕笑,
“甚好?!?p> 相視一笑,南宮初若坐回桌前,自己拾起一顆放進嘴里。
很甜,這是她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手藝。以前不是沒有做過,卻從未有哪次,像此時嘗到的這般甜,仿佛蜜糖傾倒在口中。
兩日后使團將離京,南宮初若設夜宴為其踐行,朝堂正三品以上京官被邀入席。
坐在高位上,南宮初若暗自思量著,這幾日長歌宮倒是清凈。視線落到身側——除了這人總念叨著吃梅子。
不過心中屬意,她樂得親自洗手作羹湯。
瞥向下首難得乖順安靜的女子,南宮初若實在不知她是知難而退,還是像四哥若說的那般,在離京前會放手一搏,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來。
“吃菜?!?p> 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面前一雙筷子已然伸了過來,碟中多了一道果仁菠菜。
回神后望過去,便見白澤好笑的看著她,出聲問道:
“在想什么呢,如此專注?”
臉生紅云,南宮初若心虛地笑笑,
“沒有?!?p> 在想有人是不是還對你圖謀不軌,這話難道要我說給你?
“既如此便多吃些,你未怎么動筷。”
“好?!?p> 低聲應下,利落地將碟中的菜吃完,垂眸淺笑。
“女皇陛下設宴為臣使踐行,實在厚愛,勒秋先干為敬!”
酒過中旬,勒秋起身敬酒。
“王子客氣,國之邦交實為共同繁榮之大事。酒中有意,朕敬王子?!?p> 南宮初若舉杯,將酒一飲而盡。勒秋本是馬背上長大,喝酒以碗,數(shù)壇作論的豪邁性子,酒盞對他而言雖不夠爽快,卻也只得入鄉(xiāng)隨俗,高聲一笑,
“女皇陛下請!”
“請?!?p> 勒蘇納面色平淡地端起酒杯,兀自飲下入口清甜,回味苦澀的冷冽酒液。視線始終垂落在席案上,連多余的眼光都未瞟向高處。這樣的舉動與她之前幾乎傳遍皇宮的所作所為判若兩人,似乎那個不顧自己公主顏面一再糾纏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南宮初若心中生疑,她雖樂得沒有人騷擾她的帝君,可勒蘇納給她的感覺,著實有種暴風雨前的平靜的感覺,讓她總安不下心來。
一夜觥籌交錯,一夜神思游走,宴席已至尾聲。
而南宮初若原本狐疑的心思,在散場時終于達到了頂峰。他們本應從大殿中出去直接回長歌宮,白澤卻不知為何突然停下了腳步,在殿外月廊中徑自將自己站成了一座冷白的雕像。
南宮初若詫異的回頭,輕聲詢問道:
“夫君?”
白澤卻是保持近乎僵立的動作不動,就那么盯著不知名的某處,似乎出神一般。
可南宮初若就是從他的狀態(tài)中一眼看出不對,眸子倏然緊縮,連忙攙上他的手臂。果然,觸手所及的身體正微微顫抖,連慌忙見摸到的那只手都是一閃而過卻無法忽視的冷然。
不動聲色地承擔了白澤的重量,步伐略顯阻滯卻拼力保持不易引人察覺地將他帶到轉廊后。
她只一心焦急于白澤的狀態(tài),卻沒有看到,在陸續(xù)離開的眾人中,一道通悉一切的視線在下月廊時,向轉角出輕輕地瞥了一眼。
“在看什么?”
身后跟隨的男子輕聲問道,勒蘇納收回視線,眼角輕柔地彎起一個弧度,輕飄飄地笑道:
“沒什么,我們走罷,兄長?!?p> 勒秋點頭應下,目光卻在前面的人身上打量一番——他這皇妹向來不是個懂的收斂的性子,前些日子不聽勸告總是狗皮膏藥似的纏在那位帝君身邊。一點不知顧忌顏面,他甚至想派人將她打暈了綁回去,免得在這里讓重南之人笑話。
這兩日也不知是怎的,他這皇妹竟然消停了不少,整日呆在使宮像那些閨閣女子一般。倒是讓勒秋省心的同時不由暗自擔憂,生怕她這表象之下藏了暗流,一個不防給他來個滔天巨浪。
“呃……”
白澤緩過一口氣,總算站直了身子,對一臉焦急的南宮初若投以安心的目光,聲音卻出賣了他的狀態(tài)。
“先回寢宮……”
南宮初若心中驚駭,當日他中自己一箭,蒙汗藥對他來說就如同毒藥,雖不致命卻有極大的副作用。
此時他這樣子,分明……是中毒了!
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吩咐秋嵐去迎御攆,自己則挽上白澤的手臂,將自己全部的力氣借給對方。
待回到寢殿,秋嵐將門關上的瞬間,白澤便一個踉蹌,猛然吐出一口血。
“夫君!”
南宮初若大駭,驚呼出聲。
“你是不是中毒了?!”
白澤此時竟還有心思夸贊她的敏銳,勉強笑道:
“若兒竟是這樣聰明,倒不用我說了?!?p> 南宮初若氣悶,一邊擔憂他的傷勢,一邊飛快地思索究竟是何人敢這樣大膽,給帝君下毒?!
白澤的聲音幽然響起,讓她瞪大了眸子,
“若兒心中疑慮,自然有人會解答?!?p> “夫君何意?你知道下毒之人是誰?”
白澤卻只抽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在她又皺起來的眉和擔憂的視線中說道:
“若兒不如將為夫扶去榻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