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逃避,不應(yīng)該被打敗。”
“我曾經(jīng)試著戰(zhàn)勝源自內(nèi)心的自卑,也曾抬起高傲的頭顱,但……”陳落的目光落在小客廳窗外那藍(lán)鐵皮棚上,“我看到它,我就像墜入了無盡的黑洞。而不是一口可以看見藍(lán)天的枯井,那是一種恐懼,無邊的恐懼?!彼掷锏臒?,煙身被折兩斷,從中掉出煙草屑來,并在他的指縫間落下。
“我喜歡看書,尤其喜歡看語文書里的那些故事,我一遍又一遍的讀著,每次都回味無窮,也不怕什么枯燥,因為我買不起其他的書。我姐姐有一個mp3,小時候,我用那個mp3下了整本的斗羅大陸,就對著一個小小的僅有三行字的發(fā)光熒幕,趴在被窩里津津有味得看,甚至甘愿用好幾個通宵看。我看完,甚至還想買實體書看,可我沒有錢,爸媽也不會給我錢?!?p> “于是,你偷了錢?!?p> “沒錯!”陳落笑著,走到“陳落”身邊拍了拍他筆挺的西裝,“我又覺得你是我了!”
“像一只老鼠般,偷竊自己家珍藏的油?你竟然不覺得羞恥,還能笑得出來?”
“你這冒牌貨都能笑我,我為什么不能笑?”
“也許,我不該救你。”
“嘿!你救得對!你不救我,我怎么給你講故事?”
“你不必講,我都知道?!?p> “不不不?!标惵鋼u著指頭說,“你不知道,為什么呢?因為有時候我連自己都會騙?!?p> “你從櫥柜里偷了兩百,然后壓在書包里的夾角不是嗎?你買了三本斗羅大陸的書,帶回家謊稱是借來的書,后來你帶到學(xué)校卻被偷了,這你不覺得是莫大的嘲諷嗎?”
“我不止買了書,我還買了好多平時吃不起的食物,還給了我小學(xué)時候最好的同學(xué)一些錢,以便分享我的快樂?!?p> “哦,天哪!”穿著西裝的人懊惱的喊著,“也許我真該把你扔下五層樓?!?p> “是的,我是個徹頭徹尾毫不認(rèn)錯的賊。當(dāng)我媽媽一次又一次把我當(dāng)成賊般的質(zhì)問,問我有沒有拿錢,我竟然有著一種不知何處而來的勇氣說不知道。我覺得我應(yīng)該為自己感到羞恥,可我一點也沒有后悔。為什么?因為我不該什么都沒有。即便這件事是我深埋心底至此的愧心事,可我真的不后悔。你如果是我,你應(yīng)該能明白。可你終究是冒牌貨,徹頭徹尾的冒牌貨,即便你穿著昂貴的西裝,也是如此?!标惵涞难劢橇鞒鲆恍忻鳒I來,像極了當(dāng)初那坐在茶葉山里對著明月落淚的少年。
陳落哭訴著:“我不覺得我爸媽虧待了我什么,但我覺得自己很可憐。我有吃有喝有穿,餓不著凍不死,也有書讀,我有什么好可憐的呢?可我真的很可憐……那時候像我這般大的孩子喜歡聚在一起玩,有時候流行游戲王的卡牌,有時候流行捉迷藏亦或者是假裝槍戰(zhàn)的真人cf,但人總歸是會長大的,尤其是小孩子。滑板,自行車,到電腦游戲,我什么都沒有。沒有!身邊的人都有,只有我苦苦哀求也沒被同意擁有一個滑板或者是自行車。直到我姐姐要用電腦,她自個掏錢才購買了我家第一臺電腦,那臺讓我沉迷游戲的電腦——我曾經(jīng)什么都沒有。玩具,最多也只是五毛錢能買入回家的卡牌亦或是一些小玩意兒。我能用小玩意兒制造自己的快樂,可我的快樂早已祭奠了窮困。媽媽說,家里很窮,連家里放滿冰棍的冰箱都騙我說是別人阿姨放我家的。”
“那偷來的200,圓了我的一場心夢,我覺得好滿足,起碼那時候,我應(yīng)該還擁有著全世界??晌以僖膊桓彝蹈`,因為我的眼里滿是爸媽的充滿懷疑的質(zhì)問。你懂嗎?我不敢承認(rèn),我不是不知道知錯就改,但我的心中那難以縫合的傷口已經(jīng)多了一根醫(yī)生縫上的針線,我怕我一旦認(rèn)錯,那根線會斷,我的心會死?!?p> 寂寞咖啡的歌聲依然回蕩在小客廳里,兩個面容相似的人,一個在哭,一個在笑。
“你為什么笑?”
“你為什么哭?”
兩個陳落互相質(zhì)問道。
“我喜歡你哭的樣子,好可笑。”
“我厭惡你笑的模樣,真的令人作惡,像聞了下水道里的臭水溝味道?!?p> “陳落”走到他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當(dāng)面給了陳落左側(cè)臉一拳。陳落被打倒在地。他冷笑道:“看來你需要一些教訓(xùn)。”
陳落捂著滲紅的皮膚,紅著的眼死死盯住面前的冒牌貨,他將手里斷了的煙送入嘴里,并取掉被染紅的濾嘴扔在地間。他咀嚼著,厚重的煙葉味使他提起了那么點精神。
“你不必想著怎么回?fù)粑?,我是你,你是我,而唯一不同的是現(xiàn)在的陳落只是一個廢物,而我比你強(qiáng)了不止是幾倍的你?!?p> “你是未來的我?”陳落忍著痛,含糊不清的說道,“真夠可悲的?!?p> “陳落”搖了搖食指,表示否定,他說道:“確切地說,沒有未來的你,因為不久前的你,已經(jīng)死了。”
“可我沒死?!?p> “是的——我救了你,你沒死。所以你不應(yīng)該介意我又揍了你。嗯哼,事實上,我救不救你都沒意義?!彼麛偭藬偸?,以示無奈。
陳落沉默著,且用血色的眼盯著他。
“好吧。我告訴你?!蔽餮b男人用拿著iphone xs max的手拍了拍左胸口。
陳落像泄了氣的皮球,他緩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換歌吧?!?p> “歌可以換,但人生不能換。”
“如果我生活在古代,可一定要比現(xiàn)在有出息?!?p> “NONONO?!蔽餮b男人再次用食指搖晃,他說,“這話我記得是你的中專老師說起過,說你應(yīng)該活在古代,可你真的覺得活在古代會比現(xiàn)在有出息嗎?不不不,一個人現(xiàn)實是什么模樣,如若不改變自己,不提高自己,無論時間回溯到任何一個點軸上,始終會活成原來的模樣。因為,你是固定的。所以不論是古代還是未來,你仍然是這副落魄的樣子,甚至更加不堪?!?p> 陳落站起身來,再度看向那窗外的藍(lán)鐵皮棚,他略顯自信的說道:“不會的。這世界有太多的謊言,而從前是純真的,無垢的,人與人的情感也是真摯的?!?p> “你想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