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云禹依如往常地午休去了。湫瀲找到御塵,一言不發(fā)地強拽著她往山下走去。
“你發(fā)什么?。∑饺绽镂彝屡苣惆盐易Щ貋恚F(xiàn)在我不想下山,你非要我下!你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御塵從背后打了湫瀲幾記,邊打邊罵著,“你撒手!撒不撒手?再不撒手我可要收拾你了??!”
“御塵!”
吵鬧中,一個不輕不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山腳下了。
山腳下,涼亭里頭,站著的并非是御塵所期待的那個叫作千律的人,而是一個身穿黑紫衣衫的圓潤女子。
那女子身上散發(fā)著溫和的純凈之息,她月牙兒似的眼里盡是喜悅,她笑著,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還有一對深深的梨渦。
御塵突然停止了動作,她站在原地,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也許有那么一瞬,她是認識她的!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
“這位是?”御塵看向湫瀲,想從他的眼中找出些答案來。
“赫胥國的風皇!”湫瀲回答道。
“赫胥風皇!”風珈露出笑容,“亦是你的老友,風珈!”
赫胥風皇!風珈?御塵靜下心來感受著風珈身上熟悉的氣息,她輕嘆了口氣,淡淡而笑,“你我才初次見面,怎么說得上是老友呢!”御塵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這是你給我的應生石!”風珈取出錦囊里石頭來,她將握著石頭的手伸向御塵,那石頭早就沒了光澤,即使面前的御塵如此健全?!澳闾抡D仙臺之前留書告訴我,讓我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你!”
御塵瞥了一眼風珈手里的石頭,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是塊破石頭!應生石很是稀有,作為神的你應該悉知。應生石!應生石?”御塵輕輕劃破手指,將自己的血滴在那塊石頭上,再注入一絲靈力,那塊無光的石頭又重燃了光澤?!澳憧汕坪昧?!”
風珈看著御塵離她一會兒近一會兒遠的,臉色開始慢慢變得鐵青,她努力地壓抑著心中的怒氣,眼睛瞇成細月牙,笑瞇瞇笑瞇瞇的,揚起的嘴角很是僵硬。
御塵看著夾在兩人中間尷尬的湫瀲,她偷看了他投來的難以置信的眼神,風輕云淡地嘟囔著,“你呀也別鬧心!”
御塵開始安慰起風珈來,見風珈笑瞇瞇的,她也微笑著口不擇言起來,“你可別介意我直言不諱。你說跳誅仙臺!那地方縱下來肯定沒命!我看那,那人是為了讓你安心撒手才施了這巧妙的幻術。而且這幻術不易露破綻,到了一定時候它會自動破除。那時候,你呀肯定心里接受死亡的事實了,到時候也不會那么計較了!”
風珈怒甩石頭,一副準備撩袖干架的仗勢,聽不下去湫瀲只能捂臉避到一旁,靜靜地看著御塵“肆無忌憚”。
“你!”風珈氣極,已然對御塵無語可說,“你是留書要我尋你!我找了你那么多年!我!羿允!琮琰!穆彥!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你才和我開玩笑呢!”御塵白了她一眼,朝著避得遠遠的湫瀲罵道,“別沒事兒別領些奇奇怪怪的人見我!”
“你!”風珈跺了跺腳,憤憤離開了焃湫山腳。
御塵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彎下腰拾起地上發(fā)光的石頭,這石頭在她手里立即失去了光澤?!皯?,當完成它該履行的使命時,便會變成一塊普通的石頭,靜靜地等待下一個使命。”
湫瀲走近御塵,他看著御塵手里的石頭,問,“這塊石頭?”
“是應生石沒錯。”御塵沖滿眼疑惑的湫瀲燦爛一笑,“我不知道禹哥哥把我?guī)頍Z湫山之前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可我知道的是,當我記起一切的時候,我一定會離開啻鄢宗,離開禹哥哥。盡管心里會空空的,有時候也會偷著下山,但是我是情愿留在焃湫山的。你不知道,不論是她還是山神歌樾,我都覺得似曾相識,可我一點兒也不好奇從前的事?!?p> “御塵!”湫瀲看著御塵輕靈走去的背影,竟開始憐惜她起來。“可我知道,焃湫山不是你該留下的地方!去哪都好!只要不是焃湫山!”
湫瀲轉身追逐著風珈離去的腳步,他知道,是因為腓腓,御塵才變得如此,他要把風珈找回來!他一定讓她離開焃湫山!離開云禹身邊!
焃湫山巔,溪邊,御塵靜坐著發(fā)著呆,腦海里都是風珈失望失落的眼神。從遠方而來的老友?找了她多年的老友?只因為一句話,執(zhí)著了多年的老友們?御塵垂下睫羽,看著溪水中倒映著的自己。
“在想什么呢?”云禹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摸著她的頭。
御塵微笑著搖搖頭。“沒什么。”
“云禹!”不遠處,月昭正往溪邊走來,她手里捧著一件新衣裳來到云禹身邊,溫柔嬌媚地喚著云禹,“云禹,你瞧我為你做了一件新衣裳。其實平淡的日子也挺好的,我就怕我時日不多了。走,去試試吧!看看合不合適。”
御塵看著被月昭拉去的云禹,沉默地低下了頭?!捌降娜兆印?p> 人界古樸法寺,沐北卸下了三千煩惱絲,如負釋重地躲在寺里日日敲擊著木魚,訟念著心經。
那一聲一聲的敲擊聲,如同在敲打他的心臟,發(fā)出一陣一陣心碎的聲音。愈靜則愈亂,直至他再也忍受不了那份沉重的寧靜,他終于走出了寺門。
“去吧,等你真正心清空無時,再回到我這法寺,坐禪修心吧!”
老和尚送走了沐北,他悉知,總有一天,沐北還是會回到這里的,但不是現(xiàn)在。
沐北換上了一身素簡的袈裟,背著包袱,他將他的降魔法劍封印,變成了一根普通的法杖,就這樣,一人一杖,行走在人世間。
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不清楚能在這人塵世間尋得些什么,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他變成了人界聞名的降魔法師。
不知不覺,沐北走到了戰(zhàn)亂的邊境,他在這里住了下來。
這兒源源不斷的亡靈怨魂足以讓他忘記從前的事情,他的生活已被斬妖除魔所占據(jù),白日的精疲力盡,到了夜晚便不會再有夢魘來折磨他入睡。
人間,這戰(zhàn)亂之地邊境的小鎮(zhèn),這幾日夜晚,一直有一抹不明的粉色影子在村落周圍流躥。
在戰(zhàn)亂的邊境永遠都有極怨的冤魂流連著,還有戰(zhàn)士們的亡靈,而那粉色的影子,既不像怨魂,也非亡靈。人界驅魔的法師和除妖道士紛紛前往邊境去瞧一瞧那奇異的影子
人煙稀少的邊境小鎮(zhèn),忽然來了許多異能人士,正當沐北奇怪之時,那粉色影子像是算計好的出現(xiàn)在他的視線里?!澳欠凵白?!”
那粉色影子,即是那時闖入天界,搗毀望月臺的魔物!沐北握著法仗的手緊了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抹在空中飄來飄去的影子。
是那股氣息!沒錯!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時候發(fā)生的點點滴滴。他一躍而起,在眾異能人士的注目下飛向那抹粉色影子。
那粉色影子見沐北離她越來越近,她停止了飄浮,懸在半空中,好像是在等候著沐北的接近。
沐北停頓在半空,他盯著那不明的粉色影子,試途想看出點什么來,可那影子太虛渺了,壓根就察覺不到什么來。
“沐神王!”
那抹粉色影子漸漸變得煥散起來,一瞬間的離散,再次匯聚時,那粉色影子鍍上了了真實的色彩。
沐北看著那粉色煙縷慢慢畫成了一條粉色的巨蛇,那沒有一絲的雜質的粉色。在她土黃色的眼睛上方還有一對豎立的刺狀角鱗,那外貌形態(tài)像極了蝰蛇。
“角蝰?”沐北拿起降魔法仗,一道金光鍍在法仗的身上,一把充滿正氣的降魔法劍重現(xiàn)在沐北手中。
利劍直指角蝰,沐北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他將劍刺進了角蝰的身體中,一瞬間,粉色的身體散成了粉末。
沐北收回利劍,變回了法杖,“為什么不反抗?”困惑之時,沐北發(fā)現(xiàn)身上已經纏上了那粉色影子,定睛看去,那條巨大的角蝰將他盤距。
“沐神王!”粉色角蝰喚道,她沖著沐北吐著信子,“你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了,你可別壞了我的好事!放我一馬?!?p> “好事?”沐北冷冷一笑,“你是魔!我是神!你我始終是敵人,叫我如何放你?”
“我不過是吞食邊境戰(zhàn)場失意的靈魂和腐爛的肉體,我從未殺人!不信你瞧!”角蝰的尾巴在沐北面前晃動著,寄在尾巴上的銀鈴發(fā)出悅耳的聲音。
沐北定睛細瞧著,那銀鈴散發(fā)著純凈之氣,是神物!那不是一般妖邪之物能夠碰得的!難道她真的是從未傷害過無辜?
粉色角蝰見沐北有些動容,卻突然地笑了起來,“沐神王!你覺得我在此地出現(xiàn)是場合嗎?絕對不是的!你可知為何嗎?”
沐北皺緊了眉頭,那只握著法杖的手越來越緊,“為什么?”沐北問。
“因為關于御塵的!”粉色角蝰嘆了口氣,“我雖是魔,但我并非是魔界中人,也從未為魔界效過力。當我墜入黑暗的時候,是御堯身上的光芒將我從地底深處喚醒。是他給了我重生,這有限的生命,縱然我會再次墜入黑暗地底…可是,御堯消失了…我唯有將這恩報于他的妹妹御塵了!”
“御塵…”沐北喃喃念著,他的小冽…
“她絕不會輕易死去!”粉色角蝰篤定地告訴沐北,很快,她便會尋找到御塵,那時候,魔界也將發(fā)現(xiàn)御塵的存在,她又將會陷入危險之中。
她想將生命還給御堯,如今御堯不在,她便向他的妹妹御塵報恩。她已經做好了消逝的準備了!“你還想再見到她嗎?”
沐北沒有回答,然而他的眼睛回答了一切。是的!他想!他想再見到她!他仍放不下,放不下…
“沐神王!”粉色角蝰會意,“當我作好犧牲的準備時,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請你勿必將她帶到安全之地!這是我唯一能為御堯做的?!?p> 沐北看著那雙土黃色的眼睛,一眨眼,他的身上已沒了束縛,那條粉色角蝰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找到她之后,我會來找你的。”
沐北在邊境等了許久許久,只因那粉色角蝰的一句話,他信了,他情愿等待著。
他日日望著邊境灰蒙蒙的天空,盼著著那抹粉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天際,等待對他來說尤其漫長,卻不知為何?心里竟然充實了些。
這一天,邊境下起了大雨。他一如往常地打開了屋門,朦朧的大雨中,一抹黑色的影子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那是一個妖嬈的異域女子,她扭動著柔軟的身體,衣裳不沾一滴雨水。她似乎在看著他,她確實在看他,他看到了那女子土黃色眼眸中倒映地自己的影子。
“是你!”那雙土黃色的眼睛…“她…還活著?”還沒來得及等那異域女子開口,沐北又接連問了許多個問題,全部都是關于她的。
“她怎么樣了?”
“她好嗎?”
“她變了嗎?”
“她…”
月昭嘴角彎起嫵媚的笑顏,她沒有回答沐北的問題。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沉著冷靜的沐神王開始變得浮躁氣急起來,他開始變得不像他了!不是仇人嗎?為什么聽到她活著消息還那么開心?難道一點兒也不恨嗎?
“想知道便隨我去見她。”月昭說。
沐北突然沉默了,“見她?”我該以什么身份見她?親人?仇人?我恨著她,可也舍不得她,越恨便越難忘記,越難忘記便越陷越深。我該如何面對她?
月昭看著突然不聲不響的沐北,淡淡地飄了一句,“她什么都不記得了?!?p> 沐北看向月昭,“什么…都不記得了?”什么都記得了…也好!什么都不記得也好!到時我便帶她走!帶她遠離塵囂,忘記所有的塵事,帶她走…可以嗎?只是,我還是想問問她,為什么…
“走吧!沐神王!”月昭催促著。
沐北穿上蓑衣,帶上蓑帽,執(zhí)著他的法杖走在雨中,腳踏泥濘,活像個普通凡人和尚。他跟在月昭身后,一路上幻想著再次與御塵見面各種畫面。
古樸法寺,老和尚敲擊著笨重的木魚,他看見人界的雨季不由得長嘆了一口氣,在他身旁坐著一位慈善的老翁。
那老翁將幾枚銅錢排開在坐席上,他沖著老和尚笑著,捊了捊胡須搖著頭,“由他去吧!翅膀硬了,便隨他飛吧!老哥!”
“那孩子太過執(zhí)著,最終受傷的還會是自己。”老和尚連連搖頭嘆氣,“是??!翅膀硬了!管不著了!”
“是?。 贝壬评衔汤世市χ?,“我們老了!不中用了!自從帝俊羽化,神木枯萎,源于上古的我們,力量便越來越虛弱,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占多少次卦??杀氖?,命運將所有的賭注全部押在了那個孩子身上!她有機會選擇的!”
“她的出生便注定著不平凡!”老和尚眼里露著溫和的光芒,“你回海域吧!好好做你的水神,好好輔佐著新君。而我,趁著還蘊有些力量之前,我會留在人界等著我的孩子,若是等不到,我便也回去了?!?p> “老哥!保重!”那慈善老人離開坐席,站了起來,他朝老和尚微微點了點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