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悲嶺,這兒還是老樣子,藍紫的藍楹樹開得妖嬈,這藍紫的山脈像極了在黑夜發(fā)光的幽冥之火,可是在這里的人早已變了樣。
已經(jīng)許久都未踏足于此了,這本就不屬于她的地方,她卻給予了它一絲生機。
御塵站在千悲嶺的腳下,落下了一滴清淚。她為他們的選擇而感到悲哀,她揚著風(fēng)走上那千悲嶺,在這魔妖界線之處,黑暗占據(jù)了她的心頭。當(dāng)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穆滄穹和穆深的計劃之后,她對狼人一族已經(jīng)徹底失望了。
御塵站在山頭,那棵梓桑樹前,她看到了她曾經(jīng)披過的黑色斗蓬掛在樹上。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件衣服,隨手摘下了一片梓桑葉,冷笑著,“梓桑!千悲嶺,難道便是歸宿了嗎?”
“若非歸宿,我便不必辛辛苦苦守著它了!”穆滄穹慢慢走來,此時此刻,他已卸去了偽裝。他蒼老的容顏,花白的頭發(fā),青春已不在?!坝鶋m!我知我逃不了,但我并不打算逃?!?p> “瞧瞧你的模樣!像什么!”御塵笑著,那張臉…那張失去了新鮮的臉!是黑暗縛的反噬嗎?御塵突然想起自己變白的頭發(fā),她摘下斗笠,摘下面具,原來她和穆滄穹也不分上下。
“你與我又有何分別?”穆滄穹來到那棵梓桑樹前,他摸了摸樹身,心有感概,“你可知?這樹是家鄉(xiāng)挪過來的!自姐姐去世之后,家鄉(xiāng)早已被毀于一旦,我護了一枝梓桑,種在千悲嶺,它在哪里,哪里便是狼人一族的歸宿。”
“歸宿?”御塵看著穆滄穹,漸漸西下的太陽帶走了穹頂之下的最后一絲光明?!昂翁幨菤w宿?”
“御塵!今日你想拿我怎樣我都無所謂了!不過,我只求你,放過穆深!她是姐姐唯一的孩子,是狼人王族唯一的血脈,不論如何,她你必須放過!慎月是因你哥哥而死的!放她女兒一條生路是你唯一能帶給她的回報!”穆滄穹看著御塵,那雙眼睛里閃爍著陰冷的光芒,也許是有懇求的,但他更多的是不甘心。
御塵冰冷地看著陌生的穆滄穹,“我為你們狼人一族所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命?早就還清了!”
穆滄穹看著一步一步逼近他身邊的御塵,竟然開始害怕起來。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御塵!你的雙手從未沾染過鮮血!你不敢動手的!你不敢!你不敢!”穆滄穹含淚帶笑地朝御塵吼著。
“你怕是忘了,那位穆姓的狼王兄弟是如何死的了!”御塵將手伸入了穆滄穹的胸膛,摸到了他跳躍的心臟,“你放心,我會將你的心埋在這棵梓桑樹下,不是歸宿嗎?那便去吧!”
穆滄穹仰起頭看向天空,白晝總是與他無緣,若有重生,他只想自由自在地活在森林里。背負著責(zé)任,真的好累…
“父王,孩兒不孝!來陪你了!”穆滄穹最后看了御塵一眼,留下了一抺耐人尋味的笑容。
當(dāng)心臟離開身體的時候,穆滄穹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寂靜的夜,御塵盤坐在梓桑樹下?lián)嶂鴺沸那伲磺不曛?,撫慰著她脆弱的靈魂。
她看著穆滄穹的尸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里徘徊,“他們背棄了你!既是敵人,又何必留有后患!”
御塵漸變地?zé)┰?,她不停地撫著琴,那輕緩地安魂之曲變作了控制人心的控魂之曲。千悲嶺所有的狼人皆在她的控制之下,殺人很容易,只要她撥動一下琴弦,那么這千悲嶺的狼人們便會死在控魂之中。
當(dāng)她勾起琴弦的時候,一只發(fā)著白色光芒的手抓住了她,御塵抬起頭看去,“是她!”那位白衣女子。
她像黑夜里的皓月,卻有太陽一般的溫暖。她琥珀色微微金的眼睛吸引著御塵,她渾身透著的純凈之力將御塵從黑暗中一點一點的拉回。
“他們是無辜的!凡事皆有命數(shù),你不可做那個打破他們命數(shù)的人。你不能這么做…”
御塵看著她,心里竟平靜了些。她不知道自己后來是怎么離開千悲嶺的,當(dāng)她緩過神來,她已在千悲嶺的山腳下。
夜,還是那樣寂靜,天空的北斗七星閃爍著,蒼穹之下,御塵孤單只影。
“去趟棘煙國看看吧!你熟悉的西角林?!蹦莻€溫柔的女子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大概也只有她能聽見吧?
千悲嶺的狼人陷入了沉睡,因為那白衣女子出手阻止,御塵只是讓他們沉睡了。若非那女子的阻止,大概千悲嶺也會不復(fù)存在了吧…
棘煙沙漠之國?她熟悉的西角林!是?。∧莾阂灿欣侨艘蛔迳钪?p> 御塵轉(zhuǎn)身飛向棘煙國方向,深夜里,她一刻也沒有停下來歇息,總算在黎明之前來到了她熟悉的西角林里。
粗壯大樹,精怪居住的樹屋,茂葉繁枝遮蓋的整片天空…是她熟悉的西角林。御塵踏入了這片已是狼人據(jù)地的西角林,黎明之前的黑暗是那樣深。
西角林,一雙雙綠幽幽地眼睛出現(xiàn)在御塵面前,是狼人一族嗅到了御塵的味道!
御塵看著前方握緊了拳頭,當(dāng)黎明的第一束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一道道,一束束,整個西角林又明亮了起來。
?。《嗝醋屓税察o的新綠,和那群為數(shù)不多卻眼里溫和的狼人。她記得,狼人一族共一千八百四十五人,而那千悲嶺,只有幾百余人,那么剩下的…
“小殿下!您還活著啊!我們還以為…”那群狼人激動不已地跪了下來,為御塵高興著。
為何如此開心!御塵扯了個笑容,“我把你們狼王殺了?!彼@么說著。
她不知道,狼人一族確實共有一千八百四十五人,而留在穆滄穹身邊的有八百余人。
但剩下的那些,有的也許不愿卷入紛爭便一走了之,四處流浪,但這些守在棘煙沙漠之國的西角林安生的,都是全心全意忠誠于御塵的!都是御塵從天牢里救下的!
“小殿下不必自責(zé)!”他們這么說著,“我們的命是你救的!即使有些人跟隨了狼王,有些人四海為家,我們管不得,也不去干擾!但是,留在西角林里的!都是忠于您的!不管您做什么,我們都在此待命任您差譴!我們的命是你的!拿去也無所謂!”
御塵含淚微笑著,那金發(fā)碧眼女子想讓她看的便是這些嗎?
許久,她又回到了千悲嶺。她召喚出樂心琴,坐在穆滄穹的尸體邊上,她仿佛看見那琥珀色眼眸的女子在溫柔地問她,是否做出了決定。
御塵將手放在琴面上,淡淡地對穆滄穹的尸體說了一句,“滄穹,狼人一族也算是忠誠的種族。至少,他們一旦有了信仰,便永遠會忠誠。只可惜了,這千悲嶺的追隨著你的腳步的狼人…”
御塵勾起了琴弦,琥珀色眼眸的女子沒能夠阻止住她,但對于御塵來說,讓他們安樂地睡死,已然是最大的讓步了。畢竟她不是那么容易心軟的人!
“杉葉,你可以安息了!有那么多人陪你。”
千悲嶺山腳,御塵帶著穆滄穹的尸體下了山,卻見山腳下風(fēng)珈和帝允匆匆忙忙的身影。
“不是在銀粟山嘛!你這是到底干嘛去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風(fēng)珈的聒噪聲分外刺耳,御塵還在渾渾噩噩之中,她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描述穆彥、穆滄穹以及穆深。
她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連張開嘴的力氣也沒有,她看著風(fēng)珈,又看向帝允,吐了口鮮血便倒了下去。
帝允接住御塵,看著她身上的斑斑血跡,以及她身邊的麻袋,他想到了什么。他和風(fēng)珈一收到土地神的風(fēng)他們便馬上趕了過來,卻不如她快一步。
“千悲嶺的狼人們,睡死夢鄉(xiāng)了…”風(fēng)珈淡淡說道,“她…應(yīng)該耗費了許多力量!”
“有什么事等她醒來再說吧!”帝允抱起御塵,風(fēng)珈拎起麻袋往雪域去著。
那日夜晚,御塵的夢流進了帝允、風(fēng)珈他們的夢里,說是夢,倒不如說是御塵的控魂之力。有些話說不出口,便只能如此向他們展示了。
千悲嶺,藍楹花落了一地,蓋在那些沉睡的尸體上。那位琥珀色眼眸的白衣女子在藍紫色花雨中默默地為他們禱告。
青佘也來到了千悲嶺,他手里提著一盞精美的燈籠,在藍楹花鋪成的路上走了一遭。
是御塵交代的,他是冥使,有著送魂的力量,還有盞特別的走馬燈。
雪域,靜悄的晚上,青佘來到御塵房里,為她點上了那盞映刻著前世今生的走馬燈。
銀粟山上,岫煙喚醒了穆深,她背對著她,冷眼看著蒼穹。
“穆深!穆滄穹是你唯一的血脈至親,可就在昨天,御塵,親手將他的心臟掏了出來。在這個世界上,你已經(jīng)沒有了親人,沒有了依靠,你要如何生存下去呢?”
“蒼穹他…真的?”穆深問著。
“你何不自己去千悲嶺瞧一眼呢?”
千悲嶺,藍紫的花雨下得還是那樣妖艷美麗,穆深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踏上這片土地了。
千悲嶺是穆滄穹為她而圈起的土地,藍楹花是他一株一株種下的,山頭的那棵梓桑樹是家的標(biāo)志。
穆深站在山腳,千悲嶺異常的安靜讓她惶惶不安,她吸了口氣慢慢踏上上山之路。
她走著,走在藍楹花鋪滿的路上,隨處可見的尸體,即便是在花雨下睡得安詳,卻足以叫她難以承受。
她艱難地跨過那寸步難行的道路,她來到了那棵梓桑樹下,她靠在樹身上,痛哭著,淚眼朦朧中,她仿佛看見了穆滄穹。“舅舅!”
“穆深,記得盤古遺石的預(yù)言!你我都曾將它刻在了身上,切膚之痛,你可牢牢記得了!”
“我記著!”
“尋神裔純凈之元魄,剜極暗者之心,斷月行者鐐牙,折熾紅羽翼,以九天息壤之血相融,而生之物,可改天換地?!?p> “神裔的純凈元魄是何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那月行者鐐牙!熾紅羽翼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那極暗者之心必定是御塵的心!只要你完了預(yù)言,你便可以想做你想做的事!”
“我記著了!舅舅!我定會為你剜了那邪魔的心!抽干那邪魔的血!”
“御塵,這天地之大,只容不下你一個!”
“天地之大,確實容不下她!”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穆深驚喜地轉(zhuǎn)過身去,悲而轉(zhuǎn)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