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楓的眼前開始出現(xiàn)各種幻覺。他看到了許多他早已塵封在意識深處的東西。
天柱傾斜之時,奮不顧身回宮叼發(fā)簪的玉兔,從空中不停掉落下來的星星的碎片,慌忙奔走的嫦娥,瞬間枯萎的鮮花,轉(zhuǎn)眼冰凍的河流……
初到月宮時經(jīng)歷的悲喜,以及見到肉身被壓得血肉模糊時的無助,慌亂之中被嫦娥硬推進(jìn)小紅貓身體時的不甘,被人一把揪走、通往未知的忐忑……
療愈瀑布邊再見深田繪的愉悅,深田繪住在大峽谷時的歡欣,視頻直播中見到綠星淪陷時憤怒無奈,深田繪怒平的白星時的枯尸遍野,深田繪接受高溫懲罰時的絕決……
得知深田繪在地球時的雀躍,初見小藍(lán)時的恐懼,找到小藍(lán)時的狂喜,小藍(lán)……
這一系列層出不窮的影像,像幽靈一般環(huán)繞在赤木楓的周圍,就像一場沙塵暴,每看一個地方,赤木楓的軀體就增加一道傷,像是有一道道皮鞭一樣,劈得他皮開肉綻,他開始陷入譫妄之中。
這些影像本屬于赤木楓一個人,卻不料都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鏡面通道。
赤木楓經(jīng)歷過的一切黑澤宿大都知曉,沒有覺得意外,但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黑澤宿大為吃驚:只見一處精雕細(xì)琢的朱門大院里,有個六歲大的男孩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在他的身后,血流漂杵,尸積成山……
這應(yīng)該是赤木楓的前世,吳剛時期的事情了。吳剛原是上天界一位武將之后,因為此事而被貶至下天界,后來,即使家庭沉冤得雪,也只是把他安排到了月亮之上,美其名曰守候桂花林,實際就是讓他在那里消磨時間——
這就是隱匿在赤木楓意識深處的隱痛了。
本是屬于前世早已遺忘的記憶,此時卻開始嚴(yán)重影響赤木楓。
最初,他只是手捂著太陽穴,痛苦地抽搐,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赤木楓開始發(fā)瘋。
他的雙手變出利爪,在自己的臉上開出肉綻的血痕——他大聲地尖叫:
“吳剛!你茍且偷生,你為什么不報仇……吳剛,你不配活在這世上,你給我去死……”
血一滴一滴地沖刷,須臾之間,赤木楓的臉上已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血如奔突的柱流瞬間染紅了鏡面地板,他“啪”地一聲滑跌在血泊里,卻不覺痛,仍雙目火紅,繼續(xù)抓撓著自己身上的皮膚——衣衫也被他抓得“呲啦啦”響,而那衣衫,實際是他的皮肉!
小白蝶在一旁邊焦急地喊:“赤木楓,閉上眼睛,不要去看那些影像!赤木楓!變回貓形!你變回貓形??!”
但這些聲音,就像一拳打在了肉墊上,擊不起赤木楓的任何回應(yīng),這些聲音根本抵達(dá)不了赤木楓的意識里。
看來,只能先把他帶離這個鏡子通道了!黑澤宿想著,蝶翼像扇面一樣,在赤木楓的頭部重重地?fù)舸蛄艘幌隆3嗄緱鲪灪咭宦?,眼睛總算是閉上了。
黑澤宿的蝶形慢慢變大、變大,直到觸手能握住赤木楓的手臂。
他帶著他在空中一路飛行的時候,血仍然滴滴答答掉了一路,那可是一通道的血?。∩砩系难遣皇侨苛鞲闪??
黑澤宿這樣想著,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深田繪當(dāng)初救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流了一通道這么多的血!深田繪……
終于,鏡面通道的門往外打開,一陣風(fēng)咆哮著沖了進(jìn)來,吹動著赤木楓被血浸透的衣衫……
赤木楓最初放掉的兩只黑色小妖站在通道門外,神色如常:
“很好,你們已經(jīng)通過了試煉,隨我來吧!”
黑澤宿的心頭疑問四起,回頭望向鏡面通道,內(nèi)廊內(nèi)狼狽血腥的光景漸如幻影般消散,地板光潔如新,看不到一絲血跡。
再低頭看赤木楓,他破爛不堪的軀體已恢復(fù)如常,衣衫恢復(fù)如初。
他的雙目仍然緊閉,除了淡白的唇顯得有些干裂以外,沒有任何的異常之處。但他已經(jīng)在鏡子通道的里面受到了萬千情緒能量的暴擊。
不久,赤木楓在小白蝶的觸手下悠悠醒轉(zhuǎn),在鏡面通道內(nèi)經(jīng)歷的一切仿佛從未發(fā)生。
赤木楓從小白蝶的觸手中跳下,驚異地望向周圍。
未來派的場景早已切換,變成了少女夢一般的五彩斑斕。
天空如調(diào)色板一板,充滿和諧悅目的顏色,橘色似火,粉色如煙,緊貼在在湛藍(lán)如境的天壁上。
最令人稱奇的,卻是薰衣草色的河流,河面上風(fēng)荷田田,漁舟點點,四野青山隱隱,一派悠閑的田園風(fēng)光。
黑澤宿望著眼前的一切,思忖道:
這樣的場景不知是真是幻?與大峽谷的風(fēng)光是多么地相似??!偶爾,流過大峽谷的清溪上,還會映上比眼前更為明媚的云霞,凡間稱之為火燒云。
剛才兩只小妖說要帶我們?nèi)ヒ娦聛淼呐魅?,那這一帶的風(fēng)光是不是就是專為她而制作的?
看來應(yīng)該與深田繪差不多,會不會也是綠星的移民呢,畢竟,只有綠星這種森林覆蓋率百分之九十的國度出來的人,才會欣賞田園風(fēng)光的美妙。
對了,太古荒原上空也有太陽嗎?這可是天魔人三界的地域,是超脫于三界的天體之外的規(guī)律在運行啊……
罷了,如果沒有太陽的話,又何來如此燦爛的云霞?對,一定有太陽的。
太陽。如果那時候十顆太陽規(guī)規(guī)矩矩地,深田繪會不會還是嫦娥?還會和后羿一起好好地生活在下天界?
可命運弄人,她最終還是免不了被黑暗森林的障氣所污染,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醫(yī)女戰(zhàn)神。
或者,她有戰(zhàn)神的能量本沒有錯,是黑曜星主無休止的征戰(zhàn)奪去了她的笑容、她的親人,她的生命。
黑澤宿就這樣一路思索著,跟在兩只小妖的后面。
赤木楓雖然經(jīng)歷過情緒炸彈的能量暴擊,畢竟有十幾萬年修行,很快就從惡劣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紫色的河流讓赤木楓想起了適才兩只小妖調(diào)配一藍(lán)一紅的液體肥料后,陶罐中氤氳出來的紫霧。
河流的區(qū)域大,紫色的液體流到這里來以后是會稀釋的——那么,這新來的女主人,難道是……
“喂!你們!”赤木楓忍不住開口了:“新來的女主人,可就是這條紫色的河流???”
兩只小妖頓時停下了腳步:“怎么可能!這紫色的河,不過是我們女主人的肥料而已?!?p> “什么東西需要用紫色河水當(dāng)肥料的?”赤木楓瞇起了眼睛,看著紫色河面上的波光瀲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