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將視線投向角斗場中。
那個叫做阿樂的少年，依舊安靜地躺在那兒，像是睡著了。
白晨再次望向看臺，高聳的石墻之上早已見不到人的蹤影，他們或是倒在了鋼鐵的閘門下，或是在火焰里化成了灰燼。
“真他媽是場噩夢啊?！彼p聲開口。
藍心低頭，看著自己身前那塊染血的石頭，沉默不語。
石頭是從斗獸場的圍墻脫落的，血跡卻不知道究竟來自誰的身上。
白晨扭過臉，想要說些什么，卻正好看見女孩閃爍不定的眼睛。
他撓了撓頭，猶豫片刻，還是走到藍心身旁，開口道：“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這不是你的責(zé)任?！?p> “是嗎?！彼{心平靜回答，卻依舊沒有抬頭，“很多人死了，他們原本不需要付出生命代價?！?p> “但更多的人被救了下來?！卑壮繑蒯斀罔F地說道，“設(shè)賭場騙錢的不是你，把人抓起來的不是你，放火燒了深網(wǎng)市場的不是你，建了這么個破地方殺人取樂的也不是你。龍將不死，早晚會有更多的人遭難，你沒必要把責(zé)任攬在自己身上?！?p> “可我們這么做……真的值得嗎。我從一開始就只是按照齒輪的指示行事，卻從來沒有思考過齒輪的指示究竟是正確還是錯誤的。”
白晨在她身旁盤腿坐下，沉默片刻之后開口道：“老實說，我也懷疑過這個問題。殺了龍將，搶劫銀行，能布置這么奇葩的任務(wù)，完不成還要人命，這玩意兒怎么看都不像是個正經(jīng)東西?！?p> “所以……”
“但現(xiàn)在我可以肯定，齒輪沒有錯?！卑壮看驍嗔怂{心的話，“我剛才，看到龍將的記憶了?！?p> “龍將？”藍心一愣，接著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白晨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中樞，在畏懼我們，畏懼逃脫者，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卑壮啃α诵?，“是齒輪幫你找到了我，幫我們找到了肥倫，如果沒有齒輪的任務(wù)，這座角斗場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p> 白晨望向不遠處靜靜躺在角斗場中的阿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但很快就被他用笑藏起：“的確是有很多人死了，老實說死得蠻沒有存在感的?？晌椰F(xiàn)在相信自己在做對的事。這個世界不對勁，就該有人站出來說一句‘去你媽的’。我們是唯一能夠改變這一切的人，我們該背著他們的命繼續(xù)往前走。我不會勸你不要有負罪感，但現(xiàn)在逃脫者藍心不該停下來?！?p> “也許我可以重啟時間線，可能就會有更少的人被卷進來?！?p> “別把自己當(dāng)圣人了藍心，你救不了所有人，只會一遍遍折磨自己?！?p> 藍心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白晨就這么坐在她身邊，看著眼前這一片狼藉，也沒有再開口。
良久之后，藍心終于抬起頭來，聲音逐漸平靜：“你似乎很看得開。”
“為什么不呢，從一開始我就只是想帶回小夜而已，我不想做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卑壮柯柭柤?，“只是現(xiàn)在稍稍有些小改變罷了，別指望我這種人多么善良?！?p> 藍心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身旁白晨的側(cè)臉。
他的表情似乎無所謂，可他的眼睛卻仿佛在燃燒著什么。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的角斗場忽然回蕩起熟悉的聲音：“喂喂，test，test，藍心，白晨，聽得到嗎？”
“肥倫?！卑壮垦劬σ涣?，抬頭望向角斗場四角的攝像頭。
“黑進來還真是花了不少時間?！狈蕚愃闪丝跉?，“這回算是徹底完蛋了，中樞已經(jīng)鎖定了我用過的所有IP，我們可能要從‘逃脫者’變成‘流浪者’了?！?p> “無所謂，反正住下城區(qū)那破地方跟流浪也沒啥區(qū)別。”白晨攤手。
“你們……真的殺了龍將？”
“如你所見。”
“好?！狈蕚愃坪跸露藳Q心，“我?guī)湍銈兇蜷_通道，十五分鐘之后，會有無人飛行器來接你們。我們得好好談?wù)劻?，白晨?！?p> ————————————————
中城區(qū)，賽德旅店。
略顯昏暗的房間中，白晨和肥倫面面相對，卻一言不發(fā)。
氣氛有些詭異。
“我覺得我們還是別這樣了，總感覺下一秒你就要跟我告白了。”白晨抬手在肥倫眼前晃了晃。
可肥倫只是不依不饒地對著他怒目而視，瞇縫眼里似有精光。
“好吧好吧，我們是有很多事瞞著你，但這也是為了你好，我也沒想到會把你卷到這么深。”白晨撓了撓頭，接著從口袋里掏出黑色的方塊，“我答應(yīng)你的，給你咯?！?p> “現(xiàn)在給我有屁用，中樞已經(jīng)盯上我了，我現(xiàn)在就像個光屁股的猴子，底兒都被摸透了，有命運點也沒命花。”肥倫氣不打一處來。
“那你意思是不要咯？”白晨眉梢一挑。
肥倫想也不想，一把從白晨手里搶下黑色方塊，口中念念有詞：“不能花你也得給我，說好的事能變卦嗎還?！?p> “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币慌砸恢背聊乃{心忽然開口。
“我嗎？”肥倫摩挲著手中的命運點，似乎在猶豫著什么。
半晌之后，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沙發(fā)里，有氣無力地開口：“我沒路可走了，我的家沒了，東西沒了，什么都沒了。上了賊船，就待到底吧。你們是瘋子，可中樞是怪物。比起來還是跟瘋子待在一起更安全一點?！?p> 白晨一聽，一臉壞笑地湊到肥倫身旁，攬過他的肩膀：“我就知道，咱可算是過命的交情了，倫哥還是靠得住……”
“但是，你們必須把所有知道的東西都告訴我?！狈蕚愅崎_白晨，忿忿道。
白晨和藍心對視一眼，互相都有了主意。
“這個故事，大概要講些時候?！?p> 白晨一五一十地將遇到藍心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告知了肥倫，卻唯獨略過了藍心死亡之后能夠重啟時間線的事。
他不是不愿意完全信任肥倫，只是白晨覺得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對他們而言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好吧，我大概聽明白了?！狈蕚惾嗔巳囝^發(fā)，“也就是說，不按照齒輪說的做，你們也會死。難怪你們那么拼命?！?p> “該說的也都說了，我還是要最后確認一遍?！?p> 白晨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逃脫者三號，你確定要繼續(xù)跟隨我們嗎？”
“突然搞什么啊，怪惡心的?！狈蕚愊乱庾R地往后縮了縮脖子，“我不都說了嘛，我也沒地方可去。”
“好，既然確認了，那就可以舉行入會儀式了?！?p> “入會儀式？”
白晨露出壞笑，掌心忽地冒出一枚旋轉(zhuǎn)著的墨綠色齒輪。
“都說了過命的交情，就得同生共死才對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