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做個前臺當個文員,弄個秘書什么的,頂天了,可是一個人搞這么一間大辦公室,就有點嘚瑟了吧。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總裁了,這辦公室,太大了吧,比我那食堂都大!”
“我是主管,當然大!”嚴子珊拍拍沙發(fā)命令:“坐!”
“能力不錯啊!這個年齡做主管?盈科你家開的啊!”齊傳坐在沙發(fā)上,四下打量。
嚴子珊忽然有點躲躲閃閃的,轉過身去倒咖啡,哼哼唧唧不知道說些什么。
“來……”嚴子珊把咖啡端過來,像個小媳婦一般規(guī)規(guī)矩矩在一邊單人沙發(fā)坐下。
“子珊,你這些年都干嘛了?”齊傳躲開那黏糊糊的目光,急轉直下找話題:“上的什么學?”
“沒話找話…”嚴子珊笑了:“高中沒畢業(yè)就去了美國,前年回來的?!?p> “海龜??!前途無量?。∵@辦公室的面積不屈?!?p> “哼….”嚴子珊抿著咖啡,瞪著齊傳。
齊傳趕緊低頭喝了一口咖啡:“在國外多好啊,干嘛回來?”
“想你唄!”嚴子珊面無表情地說。
“又來了又來了,咱們這個話題實在是多余!”
“不多余!一點都不!”嚴子珊紅了臉:“就是想你!從你走了,從我那天晚上回了學校就開始想你!”眼淚又要出來:“我想給你打電話,想去找你,可是我….我…..”
齊傳不敢抬頭,心里無限愧疚。說實在的,不管當時他是不是個孩子,也許用另一種解決的方式,今天還真不至于這個情形,至少,至少不會這么尷尬。
“我說珊珊啊,呃…..我就叫你珊珊了”
嚴子珊點點頭。
齊傳把咖啡一飲而盡:“當年我不告而別,把電話什么的換的干干凈凈,不告訴你,是我不對!”
齊傳覺著有必要解開這個結:“可是當時你太小,你知道,小孩子的世界太簡單,太單純,也太容易犯錯,你對我的那種感覺,純粹是一種自我角度的誤讀,我是誰?我是什么人?我什么脾氣?什么壞毛???我有什么怪癖,什么生理上的心理上的不治之癥,你知道嗎?萬一我是壞人呢?”
“就沖你離開我離得這么干脆,你不是壞人!”嚴子珊負氣的噘著嘴。
“好吧,我承認,我沒那么壞,甚至在為你考慮的這個層面上,我還算是個好人?!?p> 嚴子珊撇撇嘴,白了齊傳一眼。
“當時你小,咱們不說什么了,可是你現(xiàn)在大了,不但大了,而且人生在這個階段,已經(jīng)做到同齡人仰視的地步,這個沒錯吧?”
齊傳看了看空杯子,咂咂嘴:“你該放下那些懵懵懂懂的傻情懷了,你也一定有能力放下!你看我,我現(xiàn)在什么狀態(tài),什么心性,這些年變成了一個什么樣的人,你知道嗎?了解嗎?”
“你沒變?!眹雷由狠p輕的說。
“那不是你能看出來的,至少短時間內你看不出來?!饼R傳仰頭靠在沙發(fā)上:“你也沒有必要,沒有義務去看?!?p> “或許我多慮了,十年后再見面,你可能只是一時的情懷迸發(fā)?!饼R傳自我安慰著,也諄諄的開導著嚴子珊:“這種激情一旦噴射出來”齊傳愣了一下:“用詞不太恰當。涌現(xiàn),涌現(xiàn)?!?p> 嚴子珊捂著嘴笑了:“下流!”
齊傳看著嚴子珊:“你看嘛,先不說你對我,至少我對你不了解吧,你什么心性,什么脾氣,說到脾氣,至少你現(xiàn)在的脾氣我就覺著有點怕,嗯….或者說行事方式?!?p> “我當時也是這樣抱你的!”燕子山氣呼呼的說。
“那時你是個孩子。”齊傳摸出一根煙,嚴子珊似乎有點意外的看了看齊傳。
“你看,我抽煙,你就有點接受不了,是不是?”
“給我一根!”嚴子珊盯著齊傳,一身上下的不服氣。
“別了別了?!饼R傳趕緊把煙收起來。
又說:“我毛病多著呢,你受不了?!?p> “放屁!”嚴子珊怒道。
“女孩子別老屁屁屁的,這一半會你屁了多少了?!?p> “我愿意!”
“好好,你接著屁?!饼R傳接著說
“在咱們十年前,理想主義著呢,都愛寫字,都愛看書,都愛暢快淋漓的生活,都有著數(shù)不清的明天和幻想,有著無數(shù)的激情日子等著我們去過,但是現(xiàn)在,你慢慢的把幻想變成了現(xiàn)實,而我呢?你不知道。
“當然你也不必知道!話又回來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那小感情,寄托點只是那個當年在論壇上的傳奇516!”
齊傳沒忍住還是把煙掏了出來遞在嘴上一根:“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結婚沒有,開口就是要娶要嫁的?!?p> “那你結婚了嗎?”嚴子珊突然一臉的恍然大悟。
齊傳一下子愣住了,悔不該禿嚕嘴把這個話題扯出來,這不往槍口上撞嗎?
“你沒結!”嚴子珊指著齊傳。
“結了!”齊傳下意識的反應。
“那你猶豫什么?”嚴子珊好像抓住了齊傳什么小尾巴一樣開心,哼哼冷笑著。
“我….”
齊傳瞪大了眼睛,腦子里突然不合時宜的翻騰起這近一年來離婚的種種。
“這不關你事!”齊傳冷冷地說,甚至想離開這里,別扭的扭動著身體。周遭的一切都那么擰巴,碩大的辦公室竟然擠壓的齊傳呼吸不暢。
長長的一段時間,嚴子珊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只是那么傻傻的,愣愣的,呆呆地望著齊傳,似乎她也被這個空間禁錮了,只剩一雙大眼睛咕嚕咕嚕,但也絲毫映照不出她的內心世界。
嚴子珊慢慢的站起來,一步跨過來走近齊傳,又輕輕地,緩緩蹲在齊傳面前,拉起齊傳的手,長久的看著,讓齊傳很不自在。
嚴子珊拉著齊傳的手,柔柔的輕聲說:“我知道,你覺得我還是那個小孩子,那個只會對著電腦屏幕看你寫的字傻傻笑的女孩子。”
嚴子珊的眼圈紅了:“是的,我是,我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一直也是。我長大了,也有長大的過程,我也見過很多男孩子,我也想過很事情,我更經(jīng)歷過很多事情,我也想過忘掉那些看來不貼實際的幻想,想忘了小時候要嫁給你的那些話,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大人,像個對著小時候可以淡然一笑的大人?!?p> 嚴子珊低頭看著齊傳的手,拉起來放在臉上,流著淚,微笑著:“可是我做不到?!?p> “我在打印你那些文字的時候,那些字像刀刻一樣刻在我心里,我透過他們,看到了你,你的心,你的骨頭你的肉,我相信自己,我了解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一直想!這不是孩子氣,更不是幻想,今天能再遇上你,不是偶然,我有很多選擇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我甚至在你的家鄉(xiāng)藍島工作過,但我最后還是選擇方城,我要在這里等著你,我沒事的時候就會去你們學校的三食堂,我相信我會有一天遇見你!”
嚴子珊慢慢坐到齊傳身邊,把頭依靠在齊傳肩膀,呵氣如蘭,溫柔的說:“你看,這一天,它來了?!?p> 齊傳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思議,一篇宏大的愛情畫卷慢慢浮現(xiàn)出來,嚴子珊站在這個畫卷中央,眉開眼笑的望著自己。
他絕想不到眼前這個美麗,清純又倔強的姑娘,為了自己一個見面不到三個小時的人,用十年的時間在心里默默守護著,想盡一切辦法靠近自己,更想不到嚴子珊這個咋咋呼呼的姑娘,對自己有著如此深的情感。
一時間,齊傳迷茫了。
看了看四周,寬大的辦公室,幾株綠植蓬勃的生長著,陽光斜照在極具現(xiàn)代氣息的辦公桌上,暖暖的升騰著不知名的能量,再看看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孩,這難道不是夢?
自己該怎樣面對這一往的情深?自己有什么資格面對這樣美好而與真摯?自己怎么配得眼前這上這青春,美麗,純潔而且又毫無瑕疵的生命?
離婚之后,齊傳不是沒想過自己的未來,但那是怎么樣陰郁黑暗的前方啊,就像一個背著大山,踏著泥濘,一步一步挪動的巨人,一不留神,自己可能會撲倒在地,被大山壓得支離破碎,這種情形的自己,該如何有資格考慮未來?
沒來由的,齊傳想到了莫非,那個讓他無法形容的美麗面孔,如果是面對莫非的如此告白,自己愿不愿意不管不顧的接受,努力一個自己所不敢想象的美好明天呢?自己將有什么樣的心理?又將如何作答?
似乎有答案,又似乎沒有。
命運啊,老天吶!為什么在這個錯的不能再錯的時間,讓我齊某人接連遭受這種考驗?我是捅了天還是打翻了你的貢品?這種事情為什么不在十年前開始呢?為什么不在我一身赤誠的狀態(tài)下做選擇呢?
此時萬難纏身的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和本錢,去面對這些讓自己割舍不下而又必須割舍人和事呢?
必須割舍!
對!必須割舍!
莫非也好,嚴子珊也好,不管是誰,自己這一身臭皮囊已經(jīng)行到了邊緣,無論如何不能再害的身邊人一起在泥濘里摸爬。
下定了決心,齊傳心里豁然了,一下子輕松起來,轉身看向嚴子珊,卻看見小丫頭不知道什么時候摸去了自己的手機,拿著自己的手機和她的手機,似乎正在比對著什么。
“你干嘛?”齊傳問。
“不用你管!”女人的心思和情緒果然是不走尋常路的跳躍思維,剛才柔情萬千的一派迷蒙景象,一轉眼儼然成了一個慪氣的小家婦。
“什么時候偷過去的?”齊傳伸手想拿回手機。
嚴子珊閃身一躲,幾乎是斜躺在沙發(fā)上:“我要把你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都拿到,我不信你還能逃出我的手掌心!”說著惡狠狠的剜了齊傳一眼,這一眼包含了多大的怨氣,齊傳看了都一哆嗦。
“什么跑不跑的?”齊傳叫道:“你要我給你就行了!”
嚴子珊邪氣的一笑:“要就給嗎?”
“你要,我當然給!”
“要什么都給嗎?”又是邪笑。
完,又著了道了,這丫頭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聯(lián)系方式嘛!有什么!你還要什么?要命嗎?要就拿去,反正一百多斤算上下水連毛帶屎也就那么幾個錢?!?p> “好!”嚴子珊歡欣的說:“我就要你的命!”
齊傳無奈的嘆了口氣:“要不,要個腎吧,說不定還能換個手機?!闭{侃道。
“全要了!你的命,你的人,你的一切!”
嚴子珊神秘的笑著。
忽然又大叫起來:“你這什么破手機?。≡趺搓P機了?”
齊傳哈哈笑起來:“有緣無分吶小姐!我這手機就一個好處,會察言觀色,單凡到了不合時宜的關鍵時刻,絕對掉鏈子!吃了它兩年虧了,今天終于沾了點便宜!”
嚴子珊哼哼冷笑:“哼,反正我都已經(jīng)掌握全部資料了,不怕!倒是你這破手機,倒是換一個啊,多耽誤事這樣隨機滅燈!”
“兩年多了,習慣了,再說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只有我聯(lián)系別人,別人沒什么緊要的事聯(lián)系我。”
“你什么狀態(tài)?”嚴子珊坐正了起來,又把頭靠過來,忽然又變成迷蒙派:“跟我說說好嗎?我什么都想知道….”
“沒什么,沒什么好說的,總之一句話,這十年,我活的一塌糊涂?!?p> “你離婚了嗎?”嚴子珊突然抬起頭來。
齊傳一怔,不知道怎么接話。
片刻,嚴子珊一碰三尺高:“看見沒有!看見沒有!什么有緣無分!這叫千古奇緣!”
小丫頭激動地來回踱步:“哼哼,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今天老天讓我重新遇見你,一定是特別的安排!哈哈哈哈”嚴子珊激動地仿佛窺破天機,仰頭看著天花板:“把我的男人像一塊破銅爛鐵一樣的歷練!百煉成鋼后,找一個最合適的機會交到我手上!哈哈哈哈哈哈??!”
嚴子珊瞪眼看著齊傳:“一定了!百分百!絕對的!這是注定?。 ?p> 齊傳驚的張大了嘴巴,這特么什么邏輯?離個婚還離出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不堪??
轉身又踱起步來:“為什么讓我這十年見不到你!這是在考驗我,提醒我!為什么讓你嘗盡生活苦楚,這是在鍛煉你,升華你!然后!你離婚!我回來!注定的相遇!”
什么破銅爛鐵???什么鍛煉升華???齊傳一時跟看無厘頭電影是的。
嚴子珊一臉的狂熱,眼里散發(fā)出灼烈而又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控制不住的咧開嘴,咬牙切齒,全身緊繃,竄過來就騎到齊傳身上,抱著齊傳的臉就要親下去。
齊傳一把擋住嚴子珊的額頭,大吼一聲:“住嘴!”
一個轉身把嚴子珊卸下來,急急忙忙跑到對面,指著嚴子珊:“你控制…控制一下!”
嚴子珊哪還管的了這些個,有一個箭步竄過來,就要抱住齊傳的頭。
這時候辦公室的門邦邦邦的響了起來,齊傳這才松了口氣。
嚴子珊怒火中燒,看都沒看大門,吼道:“等會!!別進來?。 ?p> 門開了十分之一,聽到嚴子珊的怒吼,急急忙忙又關上。
嚴子珊幾近變態(tài)的笑著,喘著粗氣,全身僵直的走到辦公桌后面坐下,指了指沙發(fā),用口型表示讓齊傳先坐下。
齊傳哪還能逗留,大聲說道:“嚴主管!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您別生氣,后邊的事,咱們改天再說!”
一邊說一遍倒退,絲毫不理會嚴子珊殺人的眼神和緊握的雙拳,兩步退到門邊,一把拉開門,門外一個小姑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候著,雙眼寫滿了驚恐和不解。
齊傳一個閃身跨出去把門關上,用食指壓在嘴上表了個噓字:“嚴主管正生氣呢,說話千萬小心?!?p> 言罷,轉身離去,小腿緊搗騰慢倒騰,差不多到了安全區(qū)域,撒腿往外跑去。
七拐八拐,左騰右挪,不知費了多少功夫,齊傳終于來到了馬路邊上,大口喘著氣。
這特么都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