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
正巧這時突然一聲鑼鼓震天。
阿昳面露喜色,朝連玉道:“可巧,姐姐們登臺亮相了!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公子您就瞧好吧?!?p> 這場景,那姹紫嫣紅齊登臺,靡靡之音繞耳邊,阿昳一旁很是激動,不停地向連玉介紹著,這位姐姐嗓子亮,那位姐姐身段好,這廂又來了一個眼睛俏,連玉只得連連附和,只是這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熱鬧,還有那香氣撲鼻的脂粉味,實在讓連玉難以消化,一旁的滕英因為面冷,阿昳不敢招惹她,于是便得了閑,一口一口地啃著糕點,乖巧得狠。
看著眼前這些青樓女子,連玉只想起師父常說的那些話,他說,紅顏枯骨,粉紅骷髏,一但沾上,便生執(zhí)念。
阿昳突然興奮地大喊:“公子,公子,南風姑娘出來了!”
連玉揮散念想,把目光投向臺上。
只見幾個如阿昳一般大的小丫頭將一副箏抬了上來,安置妥當后,幾人退下,這時,似乎周圍燈光都暗了些,綽綽約約,一女子從屏風背后走上前來,人聲靜了些,那女子一身寶藍色裙衫,面容清麗,一雙杏眼波如水,嘴唇小巧紅潤,眉是柳葉眉,下巴尖尖,是個頂頂?shù)拿利悈s又無半點風塵氣的女子,她的美毫無攻擊性,讓人想起的,是如水的江南,溫柔到了心坎里。
她優(yōu)雅地坐下,輕撫箏弦,貝齒輕啟,唱著時下流行的曲子,連玉聽著,應是踏莎行。
“她這般模樣,倒是有幾分像滕英姑娘。”連玉低聲道,也不知對誰所言。
滕英只一掃高臺上的南風,隨即又專心致志的吃起了糕點,絲毫不為所動。
沒想到阿昳是個耳尖的,只聽阿昳驚奇地道:“公子,你見過滕英女俠?”
“我路過揚州時,遠遠地望見過?!边B玉面不改色地撒著謊道,又偷瞟一旁的滕英。
“那公子您真是好福氣,”阿昳羨慕道,接著說道:“您說的沒錯,兩年前,大名鼎鼎的鏡花水月城城主風長恨曾光顧天香樓,一見南風姐姐,便贊道:“南風姑娘稱得美人傘第二?!贝搜砸怀觯D時傳遍大街小巷,大家都來天香樓一睹芳顏,也就是那年,南風姐姐奪了花魁,至今也沒有人能奪回這名頭??催@架勢,今年這花魁也非南風姐姐莫屬。”
“原來是如此……”連玉嘆道。
據(jù)說鏡花水月城城主風長恨雖貴為一城之主,卻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在城中,喜歡四處游玩,到處惹禍,四處招惹美人,每到一處,此處便是雞犬不寧、災禍連連,雖長得一表人才,卻整日流連于花叢中,是個風流浪子。是以有這種傳言,倒也不教人奇怪。
“不過,”連玉看著臺上的南風,思緒卻又回到了第一次在紅塵笑里遇見滕英的場景,她那時也是一身藍衣,眉眼也是精致,只是周身的氣質(zhì)比之南風,多了些清冷寥落,連玉又想起她大戰(zhàn)洪如鐘時的英姿,不覺笑了起來,心里道:還多了些俠氣。
“終究還是不同的。”連玉嘆,比之滕英,南風倒像是真真養(yǎng)在了江南水鄉(xiāng)。
阿昳托腮聽著,點頭道:“我們這些人自然沒有福氣得見滕英姑娘天顏,不過我私以為,南風和滕英姑娘應當也是大不同的?!?p> “哦?”連玉道:“那你覺得,滕英該是什么樣子的?”此言雖是問的阿昳,連玉卻朝著滕英笑。
埋頭吃點心的滕英也難得地抬起了,分了幾分注意在阿昳身上。
說起這兒,阿昳來了勁兒,眼睛直放光,“滕英姑娘吶,長得肯定和南風姐姐一樣美,武功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無數(shù)男人都拜倒在她的腳下,可是她全都不假辭色,她有自己的思想,過者自己想過的生活,愛著自己想愛的人,比我們這些女子,要瀟灑快活的多。她,是阿昳最想活成的樣子。”
滕英有些發(fā)怔,心里說不上來的感覺,有些好笑,有些驚訝,又有些感動,終是低聲道:“烈火烹油,繁花著錦,盛極必衰,艷極必亡。”
連玉怔,滕英依舊是面無波瀾,放佛說出這一番極哀之詞的人不是她一般,似乎,她已然坦然地接受了宿命。連玉一直都知道,滕英是個有故事的人,只是不知道,這故事是如此叫人哀傷。連玉不自覺地心疼她。
“不過是渾渾噩噩幾十年罷了,怎好意思惹她人艷羨。”滕英道。
阿昳聽不懂,只聽得這位公子說滕英女俠不過是渾渾噩噩之徒,登時氣炸,只是礙于身份,不敢表露,只撇嘴道:“滕英女俠才不是這樣呢!”
連玉目光溫柔,對滕英道:“往事已不可追,來日尤可期,公子焉知今日便是盛極,而明日未嘗不能更好?”
滕英輕笑,道:“說的是?!?p> “啊,馬上就要競拍了!”阿昳激動,“春宵一刻值千金,公子可要瞧瞧這激烈的場面?!?p> 果不其然,一時間多少豪杰高喊著。
阿昳見二人不動如山,恨鐵不成鋼:“公子即是為南風姐姐而來,怎的不試試。”
連玉坦蕩:“難吶,我實在是囊中羞澀?!?p> “公子你也別灰心,我看您一表人才,來日一定能出人頭地?!卑i一旁安慰道。
連玉不欲參與,他還掛念著正事,心下一轉(zhuǎn),他道:“阿昳,不瞞您說,此次我們兄弟二人到這天香樓,不是為尋花問柳,而是想來看看我多年未見的妹妹?!?p> “妹妹?”
連玉點頭,道:“是啊,當年我們家一貧如洗,父母便把我們兄弟二人送到門派中學武,妹妹便被賣到了千佛城,在門派里,我兄弟二人時刻不敢懈怠,努力修習武藝,如今終于得了自由,便急匆匆到這千佛城來尋妹妹。如果她在這天香樓里,我門一定要贖她出去,一家人團聚?!?p> 阿昳聽此,不禁聯(lián)想到自己的身世,當下不疑有他,感動的不能自己,急忙問道:“公子可知道你那妹妹喚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長得什么模樣?”
連玉轉(zhuǎn)頭一瞥滕英,突然一笑,道:“我那妹妹叫阿英,和你差不多大,模樣已是記不清了……”
“阿英,阿英,天香樓同我一起新進的丫頭里,并沒有叫阿英的……”
阿昳喃喃。
“唉,”連玉嘆氣,一臉傷心,“如今我只知她被賣到千佛城,卻不知她具體在何處,這該如何是好呢?”
“公子,你有所不知,我們這些被賣到千佛城的,都是蒙著眼睛進來的,一直進到屋子里才能摘了蒙眼的黑布,相互之間也是不能交流的,多少一句,可是要拔舌頭,等到這里的人給你分配了去處,才又被蒙著眼帶出來,我便是這樣稀里糊涂地到了天香樓的,是以到現(xiàn)在,認得的也就是和我一同到天香樓的幾個姐妹,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阿昳道。
連玉點頭,心下微嘆:千佛門如此謹慎,說明此中必然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自己怕是從這些姑娘們口中,探不得什么口風了??磥磉@千佛門,是要進去探一探了。
“哎呦,阿昳你個死丫頭,一人伺候兩位公子,也不嫌累得慌。”突然一女聲響起,這聲音明明實在一字一字的說話,卻總覺得聲調(diào)拐了好幾十個彎兒,勾人的很。
面前一女子一身紫衣,身材高挑豐滿,面容妖艷,向連玉三人走過來,竟,一屁股,就要坐在滕英懷里。
連玉不忍直視,心道要遭,只見電光火石之際,滕英身姿一動,再定睛一看,她已然是換了位置,一張四方桌子,原是連玉正對著高臺,滕英阿昳分坐兩旁,現(xiàn)如今,滕英已是坐在了連玉正對面。
“紫黛姐姐。”阿昳起身行禮道。
“嗯,”紫黛應下,眼見自己投懷送抱遭拒,竟絲毫不覺尷尬,順理成章地坐在滕英原來的位置上,“阿昳,有這等姿容俊秀的小公子,竟也不招呼姐姐來,小小年紀,就學會偷腥了?”
“我……”阿昳緊張,不知該如何作答。
“紫黛姑娘,”連玉溫笑道:“我兄弟二人出身不顯,錢財微薄,似姑娘這樣的姿容,以我等的銀錢,是萬萬請不起的。”
“這話我愛聽?!弊削煨Φ拈_心,一手摸了連玉臉龐。
連玉只能尷尬地咳嗽。
滕英看著連玉偷笑。
“這南風姑娘還真是風姿卓絕?!边B玉轉(zhuǎn)移話題。
“哼,”紫黛冷笑,道:“明面上清高,背地里不知怎么浪呢!”
連玉溫聲規(guī)勸道:“紫黛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她也未有什么過錯?!?p> 紫黛道:“同為青樓女子,她卻如此端著,不過是想與眾不同罷了,我就看不慣她那假清高。早幾年前,她雖也是端著,性子卻溫柔,這兩年,興許是奪了花魁,對我們這些人,是愈加不假辭色了?!?p> 連玉道:“紫黛姑娘非南風姑娘,又怎知她心中所想,興許是些誤會罷了?!?p> 紫黛道:“我管她是不是誤會,她讓我心里不舒坦,我就要說一說她?!?p> 連玉無奈笑,不再多言。
紫黛卻是對滕英很有興趣,一直瞅著滕英,道:“這位公子好生俊俏,年方幾何呀?”
滕英不答,只悶聲吃著糕點。
“哎呀,糕點有那么好吃嗎?”紫黛一把搶走滕英手中點心,道:“不如跟姐姐走,姐姐教你好玩的呀!”
“我并不好女色。”滕英面色不變,從容地喝了口茶。
“哎呀,人總是會變的?!弊削旒m纏道,她攀扯起滕英的手臂。
滕英不買賬,道:“我說的是實話,這世間萬物,我只喜歡我哥哥?!?p> 滕英對著連玉說道。
連玉怔,心下一轉(zhuǎn),忍笑深情地望著滕英,道:“沒錯,我也只喜歡我兄弟。”
“什么嘛,搞了半天是個斷袖!”紫黛氣悶地站起,轉(zhuǎn)身走了,還嘟囔道:“白浪費老娘感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