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城隍廟中,穆良跪在蒲團(tuán)上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在他的面前,朱九黑坐在椅子上一臉的嚴(yán)肅。
“穆良,你師父走之前對你說過什么,你都忘記了?”
“沒有,不能和陽世之人有因果……”穆良低著頭,慢慢說道。
“那么那個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朱二哥,我錯了……”
穆良心中一震,就要認(rèn)錯,沒想到一抬頭卻看見羅小云正微蹲在他的面前,直勾勾地看著他的眼睛。
“她叫陸千寧?嘻嘻,還是蠻可人的!”羅小云對穆良一笑,然后站起身來對朱九黑傳音道:
“朱二哥,你太苛責(zé)小穆良了,廟主雖然說是收了穆良為弟子,但他卻非我冥界之人,凡人能夠看到他就是最大的因果,就算隱陽衣也隔斷不了這個因果!本來那天我們就沒能護(hù)他周全,反而讓他身中鬼冥果之毒,是我們欠他的!”
“就你寵著他!”朱九黑哼了一聲。
兩人看著穆良,見他跪在蒲團(tuán)上低著頭,心中有些不忍。
朱九黑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只能拍了拍穆良的肩膀,然后重新回到了銅像之中。
“朱二哥……”
穆良心中難受,依舊跪在蒲團(tuán)上,而這時羅小云搬來椅子倒坐在穆良面前,笑呵呵地看著他。
穆良哪里有這么近的接觸過女孩子,就算是云姐姐也不行,于是他臉頰一紅,慌忙向后退了一步。
“呵呵,純情的小子!”
羅小云笑道,此時正想說什么,突然抬頭向著廟外一看,于是嘴角一揚(yáng),消失在了原地。
穆良剛疑惑,就聽城隍廟外,一個清脆的聲響傳了進(jìn)來。
“穆良哥哥,你在嗎?”
“是她?”穆良心中一動,連忙拿出隱陽衣穿在身上躲了起來。
陸千寧站在小廟外,勾著頭看向廟內(nèi),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兩個強(qiáng)壯憨厚家仆站在馬車外等待著,并不著急。
來之前,家主陸大河就叮囑了他們,讓小姑娘隨心情好好在外面玩玩,散散心。
“穆良哥哥?”陸千寧墊著腳喊道,不聽有回答于是邁著小步子走進(jìn)了廟中。
“穆良哥哥,你在嗎?”
陸千寧見前面的蒲團(tuán)上沒有穆良的身影,轉(zhuǎn)頭向四周看了看,于是就在蒲團(tuán)上磕了一頭,祈愿道:“懇請城隍爺爺讓爹爹的病好起來!”
磕頭完,她抬頭看了一眼三個銅像,然后站起來走到了神龕后面看了看,還是沒發(fā)現(xiàn)任何人。
“穆良哥哥……你在哪里?”
此時,陸千寧突然嘻嘻一笑,興奮道:“你是不是想和千寧玩捉迷藏?”
雖然依舊沒有回答,但陸千寧毫不在意,于是一個人高興地在城隍廟中找了起來。
“穆良哥哥,你在哪里,千寧開始找你了!”
她走到廟后的半個隔間里,那里是穆良休息的地方,沒有穆良,她又來到了木門四周找了找,還是不見穆良的身影。
城隍廟并不大,不一會就被小姑娘找了個遍,就連廟外四周也尋了兩遍,就是沒有穆良的影子。
穆良靠在神龕后面,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看著陸千寧一個人在廟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個人玩著捉迷藏的游戲,一個人高興著,一個人……
這小姑娘!
難道她非要來找自己不可嗎?
她就沒有自己的玩伴或者好朋友嗎?
找了好一會,陸千寧的臉色漸漸苦了起來。
“難道穆良哥哥不在這里?不對,剛才千寧跪在蒲團(tuán)上的時候,還感覺到蒲團(tuán)上有溫度的,他一定在的!”
陸千寧繼續(xù)找了起來,但最終還是沒有找到穆良。
“穆良哥哥,你出來好不好?我不玩了……”
“我想和你說說話,自從爹爹病了,家里面也沒有人愿意和我說話了!”
陸千寧坐在蒲團(tuán)上,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紅,低著頭抽泣了起來,但是才哭兩聲,就見她馬上擦干了眼淚,自言自語道:
“爹爹說,女孩子要學(xué)會堅(jiān)強(qiáng)!我不哭!”
但是雙眼還依舊是紅紅的。
“穆良哥哥,我走了……”
不一會,陸千寧站來起來,回頭看了一眼神龕后方,然后向著廟外走去,走到了遠(yuǎn)處的馬車旁邊。
“姑娘,你不再玩耍一會了?”旁邊有仆人問道。
“不了,我們回去吧?!?p> 陸千寧再次看了一眼城隍廟,用盡了力氣喊道:“穆良哥哥,今天千寧很開心,明天千寧還會來找你玩的!”
春風(fēng)拂面,沒有回答,陸千寧有些黯然,于是上了馬車。
兩個仆人馬鞭一揚(yáng),馬車離開了。
穆良背靠神龕,雙手抱著雙腿,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
穆良坐在蒲團(tuán)上修煉著,就聽外面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穆良哥哥!”
他嘴角一抽,連忙取出隱陽衣穿上,依舊跑到了狹窄的神龕后方。
不多時,就見陸千寧踏進(jìn)了廟中,她看了看蒲團(tuán)上沒有人,依舊在上面磕了個頭,道一聲:“城隍爺爺,保佑爹爹能夠趕走病魔!”
然后她站起身,嘴角一笑,向著神龕后方跑了過去。
“穆良哥哥,千寧知道你在這里!”
但,神龕后面還是空的!
陸千寧又在廟四周找了找,沒有找到穆良,自顧玩了一會,等到玩累了,于是啾了啾小嘴,向著馬車走去。
“穆良哥哥,千寧明天還會來的!”陸千寧看了看城隍廟,喊道。
第二天。
穆良沒有坐在蒲團(tuán)上,他老老實(shí)實(shí)地靠在了神龕后,他知道那個小女孩肯定又會來的。
“穆良哥哥!”
果不然,陸千寧清脆的聲音又在廟外響了起來。
她來到廟內(nèi)照舊在蒲團(tuán)上磕個頭,也不尋找穆良,坐在蒲團(tuán)上一個人自言自語起來。
“穆良哥哥,千寧聽李嬸說,娘親生下千寧時,她難產(chǎn)死了,爹爹很傷心,十年了沒有和千寧說過一句話,千寧時被李嬸帶著長大的。李嬸說娘親是一個好人,但千寧不明白的是,好人為什么不能長命呢?”
陸千寧紅著眼睛,哽咽著,忍著自己沒有讓眼淚流下來。
“現(xiàn)在,好不容易爹爹肯和我說話了,對我又那么好,但他為什么會生病呢?”
“穆良哥哥,你說是不是都怪千寧?是千寧害死了娘親,害的爹爹變成了這樣?是不是一切都是千寧的錯?是不是……千寧沒有降生……就好了……”
說著說著,小姑娘的聲音越來越小。
神龕后面,穆良心中一痛,不知道是同情這小女孩的遭遇,還是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如果沒有降生……嗎?
不對!
她不會做傻事吧?
穆良一驚,連忙將身上的隱陽衣一脫,就想離開神龕后面前去阻止陸千寧。
“放心,穆良哥哥,我不會做傻事的!爹爹說過,女孩子要堅(jiān)強(qiáng)!千寧很堅(jiān)強(qiáng)的!”
穆良停下腳步,就見陸千寧突然笑了起來,對著銅像磕了一頭,然后又看了一眼神龕后方。
“千寧要走了……爹爹的病變重了,李嬸不讓千寧來了,千寧得在家照顧爹爹……”
說完,陸千寧再次不舍地看了一眼神龕后方,然后離開了城隍廟。
站在馬車上,陸千寧對著城隍廟揮了揮手,然后才走了進(jìn)去。
車夫鞭聲響徹云天,馬車絕塵而去……
春風(fēng)拂面,遠(yuǎn)處楊柳垂著發(fā)梢,任由清風(fēng)梳洗著,純白的梨花驛路不絕,朵朵盛開,旁邊從后山流出的一條小河中,泉水叮咚作響,魚兒正在愉快地翻騰。
春意盎然,生機(jī)勃勃。
穆良從廟中走了出來,他佇立在石階上,看著陸千寧離開的方向很久,只是他為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真心地祝福。
“再見了……”
日過正午,穆良回到了廟中,他已經(jīng)不屬于人世間,不能再和陽世有交集了。
……
晟陰縣城,縣令府。
一個道士打扮的老道端坐在正堂中,在他下首,縣令王標(biāo)和幾個王家的主事人點(diǎn)著頭微笑恭維著。
這老道仙風(fēng)道骨,氣息悠長,下頜長胡須被編成了小辮子,很是奇怪,但在場之人誰也不敢質(zhì)疑,因?yàn)樗麄冎肋@老道的道法除了那些符箓,全部都在這根胡辮子上了。
“一須仙長,您看我們商量的事怎么樣?”
縣令王標(biāo)彎著腰接過老道喝了一口的茶杯,笑道。
“城隍廟中的妖怪嗎?呵呵,怪不得你們晟陰城隍這些年沒人拜祭了,你想鏟除那頭妖怪?好說好說!”
“那么說,您老人家答應(yīng)了?”王標(biāo)一喜。
“嘿嘿,好說好說,之前的報酬再加三成,本仙道保證將那頭妖孽鏟除了!”一須老道伸出三根手指,淡定道。
“再加三成?”王標(biāo)臉色一陣蒼白,向著旁邊的那些家族中的人看了看,見他們也都臉色不好。
“怎么?不愿意?”一須老道聲音一揚(yáng)。
“愿意,愿意!在下愿意!”
王標(biāo)一慌,但頓時又狠下心來,立即答應(yīng)道,他想起自己唯一的兒子王刻的慘死,為了能夠報仇,這點(diǎn)付出算不了什么!
王家的其他人聽王標(biāo)竟然答應(yīng)了,都想說什么,但被王標(biāo)一眼瞪了回去。
“那好!三天之后,本仙道一定鏟除那頭妖孽!”
說著,一須老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著王標(biāo)唱了個諾,向著門外走去。
“恭送仙長!”堂中之人也都立馬起身相送。
“諸位留步,三天后清晨本仙道一定到!到時候誅殺妖孽,趁著這春暖花開,采些驛路上的梨花,釀一壺仙酒而醉,好不快活!”
一須老道笑著唱道,離開了縣令府。
等到走了一段路,又轉(zhuǎn)過幾個墻角,一須老道向著四處望了望,確認(rèn)四處無人,于是松了口氣。
“城隍廟……不是聽說那里只住著一個孩子嗎?妖怪……孩子……得想個完全之策為好!”老道摩挲著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