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金?”南門五若有所思,眼神里帶著一絲了然的感激,追上丫鬟,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說道,“多謝姑娘指教?!?p> 丫鬟愣了一下,旋即才反應(yīng)過來,這人應(yīng)該想說的是指點,下意識想開口指出他的錯誤,但猶豫再三還是把話吞回肚中,恰好南門五也走遠(yuǎn)了,就更無指教的意思。
這邊林無道的門板上才下兩人,土臺上就有兩個皮包骨頭的漢子和一個壯實的婦人各掏一文錢乘船。只聽大壯吆喝一聲,堵在后邊的其他小門板很是自覺地把路騰了出來,等到林無道的門板游出去后,爭相擠著靠岸。
其中,有一個撐門板的漢子被他人擠落水中,連帶著門板也被壓到其他門板下面,一時間呼喊救人的,急著上土臺的,把門板撐遠(yuǎn)些的,連帶土臺上急著上門板的,喧鬧起來,吵鬧得很。
林無道瞅了眼那倆個愁容滿面,竊竊私語的漢子,轉(zhuǎn)向正在掰著指頭念念有詞的婦人,笑道:“王大姐,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小三子提著一串銅錢,少說也有一百文錢。早前就聽錢大人說了,這小三子勤快得很,以后是能賺大錢的?!?p> 王大姐眉開眼笑,連連擺手,謙虛道:“唉,小林相公太客氣了,那小子能養(yǎng)活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那還能指望他有出息?”
林無道又笑著說道:“王大姐,現(xiàn)在錢大人那邊還招民夫嗎?”
王大姐點點頭,“招啊,城墻還要修,水要排到城外去,就連伙夫也要啊,秦二娘那邊還缺人手呢,這城里到處是活。”
說到這兒,王大姐瞥了眼一旁的兩個削瘦的漢子,語氣一變,“當(dāng)然了,那些干活不賣力,凈想著偷工減料的自然找不到活干?!?p> 林無道笑了笑,沒有接著這話往下說,嘴角噙著笑意,“到了,王大姐慢走哈?!?p> 大壯撐著木棍讓門板不會漂出去,待到那三人都下了門板走遠(yuǎn)了,甕聲甕氣道:“少爺,這婆子說的怎么和錢大人說的不一樣???今早錢大人不是說人太多了,還要趕走一些嗎?是誰在騙我們啊?”
“說不定都沒騙我們呢?!绷譄o道悠哉悠哉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神在大街上來回掃視,最后落到一個華服男子身上,趕緊吩咐道,“大壯,大買賣來了,準(zhǔn)備準(zhǔn)備?!?p> 南門五環(huán)顧四周,朝土臺上身穿紅袍的人走去,還沒靠近,便聽到那人嚷嚷著什么聞所未聞的詞語,再走兩步,就被紅袍男子身后的護(hù)衛(wèi)攔住了。
“做什么的?!”開口就是經(jīng)典的趾高氣揚。
南門五老老實實地回答說:“找活干,來填飽肚子?!?p> “沒活給你干了!走開走,哎!”護(hù)衛(wèi)這個“走開”二字還未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腳,趕緊閉嘴的同時,也疑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紅袍男子拍了拍手掌,扒拉開擋在前面的南門五,大步朝南門五來時的方向走去,從先前的意氣風(fēng)發(fā)到現(xiàn)在的阿諛奉承,前后轉(zhuǎn)變之快非常人所能及。
“錢大人?!比A服男子點點頭,毫無作揖的意思,直接走過錢衛(wèi)建身旁,朝不斷有人往里填土的城門洞走去,邊走邊說,“無需多禮,永定門情況如何?人手可夠?”
“吳大人,有我錢衛(wèi)建在這兒,您就放一萬個心吧。估計再過四五天,城門洞就能全填滿了,到時候就算城外的水再多也絕不可能從永定門沖進(jìn)來?!?p> “永定門堵死了?”吳定康猛地一怔,強忍著動手抽他一巴掌的沖動,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這土臺搭得可結(jié)實?我看都是泥沙瓦礫,若是大雨繼續(xù)沖刷,這土臺塌了豈不是助長水勢,到時又該如何?”
錢衛(wèi)建這下反應(yīng)過來,原來吳大人也是個門外漢,而且還比自己更門外漢的那種,懸著的心放下了些,笑道:“吳大人放心,這土臺都有好好夯實過。和這城墻一樣的工序,夯實。不會塌的?!?p> 吳定康點點頭,正要走去下一個地方,就聽到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從一旁傳來,“在水里夯土,那不是如同水中造舟,飄忽不定?理應(yīng)是先夯土,在累到水中,先造好船,才能下水?!?p> “誰家無知小兒在這兒胡說八道?!”錢衛(wèi)建勃然大怒,轉(zhuǎn)身看向先前被自己忽略的其貌不揚的年輕后生,一邊讓人把他架走,一邊賠笑著和吳定康解釋道,“吳大人,越是這樣大字不識幾個的村夫,越喜歡說大話,大人不必在意?!?p> “等等,此人言語倒有些意思,把他帶過來。”
“吳大人,這。”
“嗯?”
“屬下遵命?!卞X衛(wèi)建瞪了兩個侍衛(wèi)一眼,低喝道,“還不快把那人帶過來?!”
吳定康瞅了眼這個樸素男子,看他見此場面沒有局促,反而能做到處之泰然,心里不由得高看他一番,問道:“你是哪里人?剛剛那番話是你說的嗎?你以前干過這活?”
南門五拱了拱手,回答道:“小子名叫南門五,平東府景州鳳岐縣人氏。嗯?”
“沒事,你繼續(xù)說。”吳定康好不容易止住哆嗦的身體,雙手?jǐn)n在腹前,難得罕見地擠出了一絲僵硬的笑容,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南門五沒注意到眼前這個男子神情變化,接著說道:“剛剛那番話是我,是我們那邊一個書塾先生說的,我覺得有道理便記了下來。我未曾干過這樣的活?!?p> 南門五想起了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趙啟祥趙先生,不由得一陣苦澀從心間涌出,不過很快就消散了。
錢衛(wèi)建趕在吳定康之前開口,他嗤笑道:“呵呵,說白了你不但沒干過這活,就連那話也是從一個教書先生那里聽來的。憑空臆造的東西也敢拿出來在吳大人面前賣弄?”
“呵呵,不錯。小兄弟很誠實,本官很欣賞你?!闭f著,吳定康走上前去,眼里欣慰喜悅之情就連站在一旁的錢衛(wèi)建都看出了端倪,最后更是拍了拍南門五的肩膀,說道,“不錯,不錯。”
南門五有些困惑,這云州城的官是多就沒聽人說實話了,竟然對我的話這么感興趣?
錢衛(wèi)建更是疑惑,吳大人向來雷厲風(fēng)行,不茍言笑,也因此深得吏部尚書的賞識。如此說一不二的人物,怎么突然就說起了誠實?難不成這小子和吳大人有什么關(guān)系?還是說吳大人在提醒我不要扯謊?!
當(dāng)下,錢大人后背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兩人沒有多想的機會,林無道領(lǐng)著吳靈蕓來到了這邊。
隔著大老遠(yuǎn),就看到吳靈蕓在朝這邊揮手打招呼,吳定康正要回禮,卻注意到自家妹子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兄長,一門心思都投入到她的小情郎身上。這樣也好,早些嫁出去,省的整天瘋瘋顛顛地跟個假小子一樣,還喜歡在娘面前告狀。
吳靈蕓才和南門五問候完,然后走到自家哥哥面前,很是乖巧地行了個萬福禮,輕聲細(xì)語地說道:“兄長貴安?!?p> 聽得吳定康一陣雞皮疙瘩,僵著臉回了聲“嗯”,心里卻早已巨浪滔天,感慨不已。這就是爹說的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嗎?沒想到自家妹子居然也能,沒想到啊。
吳靈蕓不清楚兄長在想什么,拉過南門五,問道:“都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