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走進(jìn)來一個搓著手的男人,留著青黑的胡茬,一頭粘膩的頭發(fā),外面一件老式的棉大衣,敞著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保安服。
年輕人認(rèn)識他,男子姓屠,住在附近的村子里,是村里糾察隊的隊員,今年三十多了,還打著光棍,常在晚上巡邏的時候來買煙酒,有時候兩人也會一起喝上幾杯。
“這么晚了還過來。”年輕人和他打著招呼。
“想你小老弟了,橫豎咱們都是一個人,過來和你湊個對兒?!?p> “你惦記的是你那些弟兄們吧?!蹦贻p人朝煙酒柜臺上努一努嘴。
老屠嘿嘿兩聲,算是默認(rèn)了,其實他就是想來買包煙,買瓶酒,順便蹭點暖氣,沒想到屋里冷得跟冰窖似的,跟屋外也差不了多少。
他呵著氣,揉搓著干裂的手,“我說楊凡,這么冷的天怎么連個暖氣也不開?!?p> 殷童想,原來年輕人叫楊凡。
“我年紀(jì)輕,自帶熱量,還是能持續(xù)發(fā)電的那種,不用電暖器也行。”楊凡說。
“不是靠發(fā)抖持續(xù)發(fā)電吧?”老屠朝他身上披著的棉被瞄了一眼,“這下半夜是最難熬的,冷氣能侵到骨子里去,可別凍出毛病來,以后娶媳婦還要用呢?!?p> “說得好象你多懂似的,到現(xiàn)在不還是老光棍一個。”楊凡也和他開玩笑。
玩笑歸玩笑,老屠是知道楊凡的,他是為了多省一點電費,才不愿意開電暖器。
兩年前這個加油站剛開出來時,生意著實紅火了一陣,可是沒過多久,身為合伙人之一的秦川因為迷上了賭博,欠下巨額賭債,趁楊凡不在的時候,卷了加油站的資金跑了,留下了大量的債務(wù)。
這些債務(wù)有很大一部分是向附近的村民借的,村民們?nèi)诵幕袒蹋旨佑驼境鍪裁床碜?,楊凡向村民們承諾一定會把錢還給他們。他也確實做到了,兩年的辛苦經(jīng)營,他還清了大部分的欠款,這期間他開源節(jié)流,削減開支,辭退了多余的員工,只留下他和一個名叫王強(qiáng)的員工在這里,兩人輪流工作,一個上白班,一個上晚班。
日子雖然很清苦,卻過得十分安心。
老屠嘆口氣,“咱們兩個光棍就不要互掐了,還是來瓶酒暖暖身子吧。”
“今天喝什么?”楊凡問。
“老規(guī)矩,紅星二鍋頭。”
楊凡把酒瓶打開,老屠拿過來,喝了一口,問,“警察找到秦川了嗎?”
“還沒有。”楊凡的眼神有點黷淡。
“你放心,就算他變成鳥也有飛不過去的海,變成兔子也總有碰上獵狗的一日,我就不信他拿著那么多昧心錢能跑過天去?!崩贤李H為楊凡感到憤憤不平。
“希望如此吧。”秦川曾經(jīng)是楊凡的同學(xué)兼鐵桿,那么志同道合的兩個人,一起排除萬難,開了這家加油站,卻在生意最紅火的時候,秦川迷戀上了賭博,從此兩人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再無交集的可能。
秦川帶走的,不僅僅是錢,還有楊凡對他的熱情和信任。如今的他不愿意再想起這段往事。
老屠問,“你現(xiàn)在還有多少錢沒還上?”
“村民們的錢還得差不多了,還有小貸公司的幾萬元沒還上?!?p> “我聽說那個小貸公司的老板姓宋,是個面善心狠的人,有村民借了他的錢,借了一萬元錢,實際到手才八千,還要打張收款五萬的借條,幾個月過去,宋老板按照借條數(shù)目逼他還款,還揚(yáng)言如果不還就滅他全家,你可要當(dāng)心了?!?p> 老屠說得很認(rèn)真,但楊凡一直在出神,不知道他聽進(jìn)去沒有。
老屠最后拍著他的肩,“我相信你小子有生意頭腦,又有人緣,很快就能把錢賺回來的?!?p> 楊凡不想和他繼續(xù)這個話題,接過二鍋頭,喝了一口。
“再給我來兩包紅梅?!崩贤酪缓染疲瑹煱a兒就上來了。
楊凡說,“你身體不好,還是少抽香煙吧?!?p> “香煙就著二鍋頭,才能品出最好的滋味,你還年輕,不懂這個?!?p> 楊凡看了看他發(fā)黃的手指甲,幾乎要趕上他那口黑黃的糟牙了,“忘了醫(yī)生和你說的話了,上次拍的胸片醫(yī)生說你什么來著?!?p> “你小子怎么那么啰嗦,還怕我給不起錢?”有時候楊凡會象個老媽子一樣對他管手管腳的,老屠雖然不自在,卻又不由自主聽他的。
“香煙就不要買了,這瓶二鍋頭算我送你的?!?p> 老屠笑了,咧著干涸的嘴唇,“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的心意我收下了?!?p> 老屠揣著二鍋頭走了,楊凡在帳本上又加了一筆,算上送出去的二鍋頭,今天的盈利就更少了。
殷童趴在窗臺上看得久了,覺得有些無聊。
別人的生活再難熬,那也是別人的,和自己無關(guān)。
何況她自己也有很多的煩惱。
看看時辰快到兩點了,她慢悠悠的往公路上來。
如果這時候來一輛汽車該多好。
可公路上靜得連鬼影也沒有一個,殷童跳上路邊的一盞路燈,抬頭看天上的星星。
她發(fā)現(xiàn)看星星其實也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以前的她從來沒有仔細(xì)看過天空,她總是忙于大小事情,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
偶爾在夜晚抬頭,也只能看到幾顆很少的星星。
以她敏銳的視覺,她發(fā)現(xiàn),冬天的天空其實是一幅壯觀的圖畫,那是一幅不斷變幻的宇宙宏圖,數(shù)以千計的星星,明亮的或黯淡的,帶著紫色或帶藍(lán)色的星云,閃閃爍爍,似乎在用一種只有它們自己才看得懂的頻繁互相交流。
那些彌漫在星星四周的不規(guī)則的氣體云,象是說話時呼出的氣息,勾勒出唯美的天空畫面。
如果風(fēng)是他們說話的聲音,殷童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竊聽者。
遠(yuǎn)處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束光,接著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殷童的聆聽,一輛渣土車開了過來,經(jīng)過之處,揚(yáng)起漫天的塵土。
因為要在工期內(nèi)趕項目,司機(jī)已經(jīng)連著幾天工作到凌晨三點了,他瞇縫著眼睛,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把著方向盤,經(jīng)過丁字路口時,下意識的往路口看了一眼。
聽說不久前這里出了一樁交通事故,一輛小汽車翻到了路旁的農(nóng)田里,車主生死不明,但他并不在意,哪條路上沒有發(fā)生過交通事故呢!
出于對安全的警惕性,他還是強(qiáng)迫自己打起精神。
一盞路燈孤零零的立在路口,燈光晦暗,把路邊的柏樹影子拉得老長,橫生的樹枝投影在地上,象張牙舞爪的魔鬼。
路燈突然閃了起來,忽明忽暗的,司機(jī)有點緊張,睜大了睡眼惺松的眼睛,握緊方向盤,開著車沖了過去。
看著渣土車揚(yáng)起的塵土,殷童從路燈上跳了下來,附近什么地方應(yīng)該還在施工吧,這個點還在工作的也只有那些建筑工人了。
如果他們出了意外,只怕工程也繼續(xù)不下去了。
即使出車禍,也不應(yīng)該發(fā)生在他們身上吧。
眼看月亮又快沉下去,殷童晃蕩著回到醫(y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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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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