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傍晚的時候,隔壁病房新來了一個病人,聽說是因為別的病房床位緊張而轉(zhuǎn)過來的,本來這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卻引起了病友和家屬們的圍觀和議論,連殷母也過來打聽了一番。
原來他就是曾經(jīng)在新聞里播報過的,車子沖出護欄、翻到橋下的那起車禍的車主。
他是個戴著眼睛的中年男人,長相頗為斯文,出了這么大的車禍,竟然沒什么大礙,只有輕微的腦震蕩,腿骨骨折,身體軟組織多處挫傷,經(jīng)過幾天治療后,醫(y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友們聽說以后,都說他命大,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把命給撿回來了。
有人對他沖下護欄的原因很好奇,問他車禍的詳細經(jīng)過,但他只是翻著無神的眼睛,看著天花板發(fā)愣。
有個系著紅圍巾的女人一直在旁邊照顧他,無微不至的樣子,人家都稱贊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她只是笑笑,帶點苦澀。
殷童在病房徘徊的時候見到了他們,紅圍巾扶著眼鏡男在過道里慢慢地走著,兩人都很沉默,眉間透著些隱憂。
過了很久,紅圍巾說,“我今天路過一家香燭店的時候,買了兩條桃木手鏈,聽說桃木可以驅(qū)祟避邪,我就買了兩條。”她從衣袋里掏出手鏈,給男人的左手戴上,自己戴上了另外一條。
手鏈并不華貴,沒有給他的形象增添任何的光彩,但眼鏡男沒有拒絕。
確實,最近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他非常不安。
不知道為什么,殷童對這個眼鏡男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好象他身上有一種看不見的瘟疫,隨時都會傳播開來。
她飛快地逃離了他們。
隔壁病房里,董桂花的男友正在給躺在床上的董桂花擦臉,他先試了一下水溫,把毛巾打濕了,絞得不干不濕,不溫不熱的,輕敷在董桂花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尖,一寸一寸,最后把唇邊的死皮也輕輕的擦去。
擦完臉后,他又把她翻過身去,為她梳理著頭發(fā),他的動作很輕巧,象是充滿愛心的孩童照顧一個芭比娃娃。
同房的家屬們一片贊嘆之聲。
坐在窗臺上的董桂花滿足而愜意的看著這一切,不時發(fā)出吃吃的笑聲。
她對輕輕走過來的殷童說,“你看我穿的那件太陽花睡衣好看嗎?”
她的男友剛剛為她換上了一件新的睡衣,是那種艷麗而耀目的黃色,就象插在花瓶里的假花一樣,雖然美麗卻有點失真。
殷童不想破壞董桂花的好心情,點點頭說,“很襯你的膚色。”
“是他特意為我買的?!?p> “哦,他很懂你?!?p> 董桂花雖然很容易受到驚嚇,但也很容易就開心,聽殷童這么說,興奮地象只小喜鵲一樣,在過道里跑跳起來。
戴著紅圍巾的女人扶著眼鏡男回到病房,他們好象都累了,坐在病床上再也提不起說話的興趣。
夜深了,紅圍巾在躺椅上坐著坐著就睡著了,眼鏡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從抽屜里拿出了一瓶安眠藥,吞下去一粒后,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病房里殷母也微微打起了呼嚕,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殷童準(zhǔn)備離開病房。
她走到窗前,忽然感到渾身涼颼颼的,周圍的空氣似乎變成了一片濃黑。
和上次看見厲鬼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
殷童打了個寒戰(zhàn),她退回到病房,蜷縮在門背后,向外面窺探著。
她的感覺沒有錯,那個厲鬼,正從過道的一頭慢慢的走過來。
她面無表情的走進一間病房,又面無表情的走出來,然后來到下一間病房,不斷重復(fù)著這個動作。
顯然她是在找人。
殷童顫抖起來,今天的病房只來了一個病人,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厲鬼找的應(yīng)該就是那個眼鏡男。
聯(lián)想起厲鬼曾經(jīng)說過的話,殷童隱約能猜出來,也許這個眼鏡男就是讓她怨念深重的原因。
從上一次的車禍現(xiàn)場,到今天的醫(yī)院,眼鏡男到哪,她就找到哪,只要這個男人不死,她就不會停止尋找。
殷童是見識過厲鬼的厲害的,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她面前不堪一擊。她本能地想躲到床下。
這時候她看見了董桂花,那個正蹦蹦跳跳的在通道里跑跳哼歌的女孩——
糟了——
殷童還來不及出聲提醒,董桂花已經(jīng)看見了厲鬼,她發(fā)出了一聲尖叫。
董桂花驚慌失措地逃向自己的病房,可是厲鬼已經(jīng)看見了她,她那漆黑的眼睛放出光來,放棄對病房的搜尋,開始追逐起董桂花來。
厲鬼很快就找到了她,董桂花倚著他的男友,拼命地推他喊他,可是他已經(jīng)睡熟了,就算是打雷也驚動不了他,更何況此刻董桂花的叫喊聲對他來說,充其量只是一陣微弱的氣流。
厲鬼走進病房,伸出雙手,同時張開嘴巴,這個小小的魂魄對她來說無異是一頓美餐,一次提升自己靈力的很好的機會。
董桂花在恐懼和怨念的強大作用下,渾身僵化,呆呆的看著厲鬼,無法動彈,隨著厲鬼的手指觸摸到她的身體,她體內(nèi)的靈力源源不斷的向外流失,象是水塘內(nèi)的水被水泵慢慢抽干一樣,她意識漸漸模糊,眼前越來越黑暗——
“你放開她,你要找的人在這里?!?p> 殷童一聲大喝,打斷了厲鬼吸食的過程。
厲鬼身子晃了晃,轉(zhuǎn)過身來,看見站在病房門口的殷童。
殷童一晃身子就進了隔壁的病房,厲鬼迅速的跟了進去,殷童向一張病床一指。
那個眼鏡男已經(jīng)睡得很熟了,臉部朝向紅圍巾,伸展著雙手,象是要抓住什么東西一樣。
“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眳柟斫K于找到了她一直想要找的人,復(fù)仇的快感使她暫時忘記了吸食的事,她走到床邊,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
“一場車禍竟然沒有殺死你,你的命可真大。”厲鬼伸出手撫摸著男人的臉。
她很快又看到了紅圍巾,咬牙切齒起來,“一對狗男女,睡覺時還要臉對著臉,我就是死了也不會成全你們?!?p> 厲鬼伸出手,卡住紅圍巾的脖子,可是沒有絲毫作用,紅圍巾翻了個身,依舊睡得很香。
厲鬼放棄了她,又走到眼鏡男身邊,用手掐他,用嘴咬他,效果依然是為零。
這并不意外,厲鬼自己也明白,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傷害不了他們,充其量只是泄憤而已。
她俯身下來,把自己靠近男人,似乎是想融入他的身體,可不知為什么,她始終徘徊在軀體之外。
這時她看見男人手上戴著的手鏈,“又是這個該死的東西?!眳柟砗薜靡а狼旋X。
“你已經(jīng)違反了規(guī)則?!币宦暫瘸饴曧懫?,語氣冰冷,雖然并不響亮,卻把殷童和厲鬼都震住了。
無常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他向厲鬼走過來,黑斗蓬微微揚起,“你做別的事我管不了,但你不能干擾陽世的人,不同的世界之間絕不能互相侵?jǐn)_,這是規(guī)則?!?p> “那是你的規(guī)則,不是我的,我只知道我要報仇。”
“如果你違反規(guī)則,我要做的就不是引導(dǎo)你去陰世,而是把你直接打散。”無常向厲鬼伸出了手。
厲鬼露出嘲諷的笑容,“上次你沒抓到我,這次也一樣?!彼驘o常裂了裂嘴,在窗口晃了一下,就消失了,動作快得連殷童也沒有看清楚。
幾天不見,顯然她的靈力又增強了。
無常沒有去追,因為他知道已經(jīng)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