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她一邊給予蕓蕓眾生一視同仁的殘忍，一邊扮演著曲終人散后流連在此的唯一觀眾。我們在各自的道路上愈走愈遠，驀然回首，那人早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過了年以后，我們又很快的回到了學校。雖然還留戀著寒假，懷念寒假的時候不用為了學習而抓耳撓腮的日子。不過能回到這里，和他們在一起，還是挺開心的一件事。畢竟我們已經(jīng)走過了一年多，下半年我們就要一起走入高三，為了自己的理想拼個頭破血流。
開了學之后，龍哥來學校了幾次。無非就是和老師敘敘舊，和我們道個別。他與龍叔勾肩搭背顯得甚是親密，看著他們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像是龍哥從未離開，像是我們還停留在一年前的冬天。可是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我們終將前行，也終將分別。
開學之后，日子就像是被加了速一樣瘋了似的往前跑。一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眼就過去了，三月倒是過的格外平靜。時間一轉(zhuǎn)眼進入了四月，在東北，如果說三月的風給人一種寒冰將消的希望，那么四月的雨便讓這希望在破土前再一次感受冬天的問候。今年的雨下的格外的密，雖說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可還是讓人不禁懷疑，老天爺是不是忘了取下布雨的口袋，或是蕭敬騰來開演唱會?？烧l也不會想到，今年這場雨除了格外密之外，還格外的冷。
冷到令人由心底的發(fā)顫，冷到帶走了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靈魂。
1
又是一節(jié)百無聊賴的物理課，雖說經(jīng)歷過上次“年級集體考崩事件”后學校對物理課極其重視，可是面對那一大堆不知是英語還是物理的公式，我還是提不起一點興趣。講真，雖然講臺上的崔姐盡可能的把每一道題講的妙趣橫生（自認為），可是在我眼里，它們還不如窗外的雨腳有規(guī)律。更可氣的是，就算老師講的是坨毛線，某些人也能把它織成毛衣，比如黑的發(fā)紅的班長。就算在物理課上寫化學，某些人的物理也能甩開我好幾條街，比如小白——一個語文穩(wěn)定在及格線以下的理科大神，一個讓老梁頭疼不已的奇葩。
就在我一邊欣賞窗外的雨景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教室里突然傳來了一陣不太和諧的聲音。說它不和諧卻又不太準確，因為這段音律還是挺好聽的，只是它居然出現(xiàn)在了崔姐的物理課上。
“誰的手機啊，鈴聲還挺好聽的，拿來我聽聽?！贝藿憬K于從沉醉在各種公式的狀態(tài)回到了人間。不過也難怪，50分貝的聲音在一個只有80分貝女聲回蕩的空間里出現(xiàn)的效果，不亞于在周末的早上去小區(qū)空地上放一掛兩千響的掛鞭。不僅震撼，而且會引起某些人的不適。比如鄰居，以及離我40厘米，臉色鐵青即將進入暴走的27歲少女物理老師。
“艾思悅？你怎么也上課玩手機了？老人機啊？那我就不看了，給我，下課來我辦公室還你?！?p> 在老師們的眼里，思悅可以說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沒有一點污點的學生。在我看來，思悅和班級里其他的同學不太一樣。雖然平時也和我們一起說說笑笑，甚至有時候比我們還歡脫，可是在不說話的時候始終給人一種陰郁的距離感。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問過思悅，每次他都只是笑笑，說或許是性格吧。嗯，或許是他有什么不想說吧，作為朋友能彼此陪伴就夠了嘛，管那么多干嘛。我們也都知道思悅媽媽對于思悅帶智能機來學校這件事是絕對反對的，所以給他配了一部“菲爾普斯專用防水老人磚頭機”。但是今天這貨的手機居然在課堂上響了，簡直可以列入世界第十大奇跡。
或許出于老師們對于思悅的信任，也或許因為在崔姐的職業(yè)生涯里第一次沒收到老人機，不過說了幾句就讓思悅坐下了，安撫了幾句趁機竊竊私語的班級，就會到講臺上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有趣的五彩繽紛的物理世界。
我撕下一張紙，給思悅寫了張字條：“天要下紅雨啊，你都開始玩手機了？你都不知道剛才老大拿出老人機的表情有多精彩”
不久，回復：“mmp，忘靜音了，鬼知道誰這時候來短信?！?p>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覺得會死的有多慘？”
“管他呢，要回來再說吧，得看看是哪個混蛋干的不長腦子的事，上課給我發(fā)短信?！?p> “可以可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要手機兮回不來。”
我看到思悅的口型，仿佛在對我說：滾！
“不想聽可以寫寫別的嘛，別耽誤想聽的同學?！?p> 崔姐頭也不回的說到。
哦，她又從物理世界穿越回人類世界了。
下課后，思悅跟著崔姐去辦公室拿回他的“菲爾普斯專用防水老人磚頭機”，我則繼續(xù)留在班里寫生物作業(yè)。雖然我的物理成績差到爆炸，但是生物可是在班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嘛。思悅也和我一樣，甚至比我更夸張。上一次物理集體考崩事件，我物理12分，理綜177分。思悅物理8分，理綜180分。還記得崔姐一臉惆悵的找我們兩個談話：“你們倆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物理不是挺好玩的么，哪比化學生物差?！彼晕矣X得如果今天這件事情發(fā)生在生物課上，估計大可會當做沒聽見吧。
當然，這只是個美好的如果。
思悅被叫走訓話生死未卜，那么他的生物作業(yè)自然要有我代勞啦。忘了說了，我們倆的作業(yè)基本都是生物課的課間寫完的。原因？生物第一帶著生物第二的任性。
崔姐對于思悅的訓話延續(xù)了一整個課間，直到上課鈴響，大可進了班級思悅才帶著他的老人機風風火火的跑回教室。
“艾思悅？你怎么遲到了？”大可看著面前面紅耳赤，喘著粗氣的思悅，先是微微震驚了一下，接著卻是柔和的笑了一下。至少在我看來，這個笑容略帶了一點諷刺的意味。
或許她在暗指之前她因為忘了帶書而遲到，我們兩個帶頭起哄讓她唱歌那件事吧。
“上次是誰說的來著，遲到了要唱歌處罰，下課別跑啊。”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一個道理，一定不要惹女人，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她們會有多記仇。
“厲鯤你笑什么笑，你倆不是狼狽為奸的好兄弟嘛，作業(yè)都是課間十分鐘一個人寫完的，你倆以為我不知道？下課罰你給他伴舞。”
嗯，永遠不要惹女人。
“咱們練習冊還挺多錯誤答案呢，我倆唱完跳完可就沒力氣糾錯了哈，那就只能您辛苦點嘍?！?p> 思悅站在門口還有心情扯皮，說明老大應該沒怎么為難他。我也松了口氣，至少表明老大心情還不錯，那么我物理公式全軍覆沒的事情應該不會死的太慘。
大可在講臺上翻了個白眼，“趕緊回去，把練習冊從你同桌那拿回去。全班都像你倆這個樣子，我辭職的心都有了?！?p> 呵呵，都像我倆這個樣子，您老人家做夢都會笑出聲吧。
思悅回到座位上，我把他的練習冊還給他，小聲說：“寫完了，自己看看吧，老規(guī)矩啊?！?p> “明白了，兩根烤腸?！?p> “三根。”
“趁火打劫啊，我不信你以后不用我寫?！?p> “看在你今天慘兮兮的份上，兩根就兩根。對了，崔姐沒為難你吧，誰發(fā)的短信?！?p> 思悅一臉惆悵的看著我：“手機倒是沒說什么，還是老生常談了，什么多學學物理啊，多背背公式啊之類的。對了，這次咱倆的公式默寫又是全軍覆沒，下午去找他背公式。”
“……”
“至于短信，還沒來得及看，好像是我初中哥們發(fā)來的，現(xiàn)在看?！?p> 思悅從褲子里掏出老人機，放在桌子下面小心翼翼的點開短信?？粗麚@受怕的樣子真的有些好笑，估計只有像他這樣從來沒有上課玩過手機的新手才會這樣吧。若是換了申塵和面包……估計主任來抓也會是一臉云淡風輕吧。
我懶洋洋的打開練習冊，之后就低頭去桌肚里翻找我的《天利三十八套》。嗯，學校的練習冊在我們倆眼里不過是個擺設(shè)而已。
任性，不解釋。
正在翻找時，我感覺到思悅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抬頭看到思悅整個人呆在那里，兩三秒之后，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不停的抽泣。我被嚇到了，桌子隨著思悅的抽泣一下下的振動，驚動了臺上正在畫“負反饋平衡示意圖”的大可。
“艾思悅！厲鯤！你們兩個不想聽就安靜的做……艾思悅你怎么了？”
大概大可也被思悅嚇到了，放下書快步走到思悅身邊，我能感覺到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們這里。
“思……思悅，你不舒服么，不舒服告訴老師，別出什么事，別嚇唬老師啊?！?p> 突然，思悅推翻了桌子，跑出了教室，留下我，大可，還有其他同學面面相覷。思悅桌子上的書本和練習冊全都掉在了地上，我急忙對大可說：“你快去講課，這里我來收拾，收拾完了我出去找思悅，你別擔心，有什么事情我會去告訴神龍?！?p> 一口氣說了一大長串，我深吸了一口氣。大可像是受到了驚嚇，別說她了，就連我們也沒有見過如此失態(tài)的思悅。在我們的印象里，思悅總是最冷靜的那個，雖然偶爾會有些“神經(jīng)病”，但是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失控過。我有預感，思悅一定遇到了非常嚴重的事。
大可回過神來，對我說：“好，你去吧，等下出去的時候記得躲一下主任，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時告訴你們班主任。”
大可回到講臺上繼續(xù)講課，我和申塵幫思悅收拾面前“這一片廢墟”。在一堆書下，我撿到了剛才被思悅壓在身下，緊緊握住的老人機。我打開了最新的三條短信：
“思悅，林老師去世了，今天早上八點在學校，心梗?！?p> “你在跟我開玩笑么，這種玩笑就不要開了吧，上課給我發(fā)短信，害得我手機都被沒收了。”
“思悅，我是楊老師，很抱歉打擾你上課了，但這是真的，林老師去世了，現(xiàn)在我們都在醫(yī)院，但是大夫說來的太晚了，人……已經(jīng)走了”
人……已經(jīng)走了。
2
我拿著手機，盯著著屏幕看了許久。在我的概念里，心梗這種疾病雖然致命，但卻不至于連搶救的時間和機會都沒有。思悅的生物在我之上，況且他勵志成為一名法醫(yī)，他又怎么會不知道這些？我想正因為知道，他才會這樣接受不了，這樣失控吧。手機的屏幕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裂痕，我不知道是因為桌子倒塌在地上時摔碎的，還是思悅在失控時砸碎的。我只知道思悅現(xiàn)在一定非常不好受。
我拿著手機看了很久，希望下一秒手機會響起一條短信：哈哈思悅，被騙了吧，老師們都很好，也都很想你，記得回來看看啊。
可惜沒有，最新的一條始終是那句噩耗。
大可似乎看到了我的異樣，同時也是出于對思悅的關(guān)心，她在講臺上匆匆安排了自習和作業(yè)，就走到我身邊，從我手中拿走了思悅的手機。她看完了短信后愣住了，大概和我一樣，沒有想到原本應該出現(xiàn)在電視劇里的劇情，此刻卻出現(xiàn)在了我們的身邊，出現(xiàn)在了我最好的朋友身上。由于思悅的原因，班里的同學們再也無心繼續(xù)學習，分分猜測思悅的身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晌也⒉淮蛩銓⒄嫦喙加诒?，因為我不想讓大家同情思悅---作為朋友，我太了解思悅的性格。
在收拾好那一片廢墟后，我起身出門去尋找思悅。大可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卻被我拒絕了——一來處于對班級秩序的考慮，上課時間如果班里沒有老師，那么老師會被處罰。二來，我相信思悅不想讓大可看到他最脆弱的一面。走出教室后，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轉(zhuǎn)身回到大可的身邊，俯身耳語：別告訴大家發(fā)生了什么，出于對思悅的尊重，好么？
最終我在學校D區(qū)的樓梯間找到了思悅，他把頭深深地埋在膝蓋里，旁邊隨意的丟著那件藍色的校服，上面依稀可以看到擦過眼淚的痕跡。若是換作平時，我大概會笑著打他一巴掌，罵他一句多愁善感。可現(xiàn)在，這淚痕反倒令我有些觸目驚心。
我盡量放輕腳步走到思悅的身邊坐下，把手里的紙抽和他的手機放在了我們的身邊。我就這樣靜靜的坐在思悅的身邊，看著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我想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像電影中那樣豪氣的說一句：別怕，都會過去的，有我陪著你呢?？墒俏易霾坏剑也荒苡幂p飄飄的一句話來自以為是的試圖減輕思悅的痛苦，因為這樣的安慰反而是最傷人的。
我們就這樣安靜的坐著，直到下課鈴響，思悅才從膝蓋中抬起頭，用顫抖的聲音問我：
“出來一節(jié)課了，大可沒意見么?！?p> 我看著思悅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經(jīng)紅腫的不像樣子。我突然有些想笑，卻又十分心疼——想笑平時那么堅強冷靜的思悅，居然也會有如此脆弱，如此狼狽的一面；心疼于思悅會哭的像個孩子，會痛的不能自已。
“大可被你嚇到了，剛才你沖出班級的時候別說大可了，連我們都被嚇到了?！?p> 我從褲子口袋里掏出思悅的手機，輕輕的放在了思悅蜷縮的身體旁邊。思悅或許是感覺到了我這個小動作，身體顫抖了一下。
“手機里的短信……我看到了，但是真的不是有意想知道的，對不起……”
思悅很久沒有說話，一直保持著剛才蜷曲的姿勢。我也不想說什么，因為現(xiàn)在說什么都顯得那么徒勞。
“無所謂了，看到就看到了吧?！?p> 思悅突然說了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在對我說。只是在這個口氣在我聽起來，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語。
思悅突然轉(zhuǎn)過頭盯著我，我被他嚇了一跳：“你……你干什么，嚇我一跳?！?p> 思悅一字一頓得對我說：“你知道么，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么，我有什么可羨慕的?！?p> 思悅把頭轉(zhuǎn)回去，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只是看思悅的表情，這段回憶似乎并不美好。
“羨慕你們這些從外國語初中畢業(yè)的人，你們在說起自己的初中生活，說起自己的老師同學時眼睛里是有光芒的。不像我……”
在我的印象里，思悅從來沒有說起過自己的初中生活，最初的時候我還以為思悅不過是忘記了說起，可現(xiàn)在我才明白，思悅是真的不愿意回想起那段時光。或許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把思悅傷的很深吧。
思悅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叢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很沉悶，很冷漠，甚至還有些陰郁，對吧？”
“……”
“其實你們感覺的沒錯，我的確和你們不一樣。我……生過一場病，抑郁癥。”
我愣住了，從前只是覺得思悅很悶，卻從沒有想過，原來問題會這么嚴重。我急忙說：“別瞎說，你不是好好的么，哪來的抑郁癥啊?！?p> “是真的。中考之前感覺每天都是灰暗的，我背著家里偷偷去看了心理醫(yī)生。萬拉法星，阿普唑侖，這些藥吃起來真的很苦?！贝丝趟紣傄呀?jīng)平靜了下來，可是這份平靜卻遠比剛剛的激動更加令我生寒。
“短信中的林老師………是我的班主任?！?p> “她不喜歡我，對我不好，很大程度上，我的抑郁是由她而起?！?p> “她說我考不上好高中，她斷定我一事無成，我偏要證明給她看誰才是孬種?！?p> “我拼了命的努力來到這里，只是不想讓她看我的笑話?！?p> “曾經(jīng)班會課上，我說我想來慶外，可是卻被她狠狠地嘲笑，說我連外國語三個字都不認識還做白日夢?！?p> “上了高中我努力的融入你們，我努力的學習，為的就是高考結(jié)束能把錄取通知書狠狠的甩到她的臉上?？烧l知道……”
思悅一口氣對我說了這么多，聲音不只是因為憤怒還是無助而發(fā)抖。我輕輕的摟住他，看他在我的懷里顫抖的像一個孩子。一瞬間，我是如此的心疼他，強大到可以獨當一面的，在別人眼里始終沉著冷靜的人，此刻放下了所有偽裝出的強大。
“你會去參加她的葬禮么？”
思悅抬起頭，茫然的看著我。或許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或者說來不及考慮。
我平靜的看著他的眼睛，他和我對視了幾秒，之后低下頭，咬緊了嘴唇。許久，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樣點點頭：“去！因為我不是孬種！”
這一刻，我知道眼前的思悅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抑郁的，軟弱的“孬種”。
我認識的那個思悅，又回來了。
3
“所以，你為什么要問思悅?cè)ゲ蝗⒓釉岫Y？”
三天后的第一節(jié)課間，我像往常一樣出現(xiàn)在語文組的辦公室里。只是這次，我沒有帶面包——因為特殊的日子，讓我實在不想吃東西。
老梁遞給我一杯熱水，我順勢坐在了老頭對面的椅子上。桌子的隔斷讓我恰好能看見老梁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微笑著看著我。
“因為我想，只有思悅?cè)⒓恿嗽岫Y，才能說明他真的放下了吧?！?p> 我吹了吹那杯水，可風過之后，那陣陣白霧還是兀自的盤旋，上升，最后不留痕跡的消失在空氣里。我把杯子合攏在手心里，不斷摩擦著杯沿，把頭看向窗外。窗外的天空難得的晴好，一碧如洗，美的像一幅畫。
今天是葬禮的日子，所以思悅早上并沒有來學校。昨天晚上思悅給我發(fā)了一段足足三分鐘語音，告訴我他不想去參加葬禮了，因為怕見到初中同學會很尷尬。若不是隔著一層手機屏幕，我真的想揪過他來給他一拳——當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好在最后思悅在我的說服（威逼利誘）下答應我去參加這場葬禮。
“這又不是鴻門宴，你怕個球?！?p> “還不如是場鴻門宴，至少還能吃點好吃的……”
“………”
“其實我覺得，這件事雖然來的突然，可是對于艾思悅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老梁的聲音把我從思考中拉了回來，發(fā)現(xiàn)手中的杯子已經(jīng)不是那么的燙手，變得溫熱，甚至在蒸汽中，我還感受到了一絲柔軟。
“我想思悅并沒有恨著這位老師吧。”
老梁摘下了他的老花鏡，放在手里不斷的摩挲著。
“憑我對思悅的了解，我覺得他并沒有恨任何人，只是這份心結(jié)太難以解開了。”
“我想這件事之后，思悅會變得很不一樣吧。”
我單手扒在隔斷上，回味著老梁的話。在電影里經(jīng)常能看到仇人死了，主角仰天大笑的畫面，可是思悅卻在我的面前放下了一切他所堅持的自尊，哭的像個孩子。或許他所告訴我的只不過是他所經(jīng)歷的冰山一角，可是即使是這一角也足以令我心疼不以。
上課鈴聲響了，我回過神來，將杯中剩余的熱水喝干凈。老梁已經(jīng)整理好了教材和卷子，我們兩個一起走去教室。在辦公室門口，我突然伸出手抱了抱老梁。在我的記憶里，我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慶幸能遇到他，也很慶幸我沒有經(jīng)歷思悅一般的灰暗。老梁怔了怔，將手輕輕地放在我的背上。在我看來，這算是一種安慰吧。
當我們走進教室的時候，我看到思悅伏在桌子上，不知是太累睡著了，還是趴在桌子上哭。我回到座位坐在他的身邊，從書包里拿出了第一節(jié)課的筆記放在他的桌子上。低頭的一瞬間，我看到地上有一個紙團。出于好奇，我拾了起來，是思悅的筆記，只有短短的兩行字：
沒有力氣繼續(xù)恨下去，只想道一句愿來世安好。老師，慢慢走。
是啊，愿來世安好。
可我更愿意看到，我們現(xiàn)世安好。
老梁也看到了思悅，示意我不要打擾他。其他人也十分默契的沒有提起任何事情，不時有人看向思悅，眼神中不知是同情還是好奇?；蛟S大家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是大家一定不知道思悅為什么會如此痛心。
我破天荒的沒有聽語文課，因為我想陪著思悅，至少能給他一份安慰。我把手輕輕的搭在他的肩上，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
“這篇文章寫于北宋，有誰知道北宋之后是什么朝代？”
老梁將大家的注意力從思悅身上拉回了課堂，雖然平時聽語文課的人不多，但是這回大家比較“踴躍的”回答。
“偽楚！”
在一堆“南宋”的聲音里，突然傳出了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因為這個聲音居然是我胳膊下壓著的思悅喊出的。
“靠，你沒睡著??！”
思悅白了我一眼：“本來想睡的，被你一胳膊打醒了?！?p> “你……好些了么？”
“本來也沒事，想通了也就結(jié)束了?！?p> “剛才……還以為你在哭，沒敢叫你。”
“嗯，感覺到了，胳膊壓在我身上差點壓死我。”
“不過………謝謝。”
我們兩個相視一笑，我知道這件事終于結(jié)束了。
至于以后會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這種感覺，這種有人陪伴的感覺，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