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劉家村穿過,驚起一陣狗吠,不過馬車行進的速度飛快,很快就穿村而過,村子也迅速的恢復(fù)了平靜。
春生從淺睡中驚醒,門外的吵鬧聲已經(jīng)漸漸平息下去,然而清醒之后他的眼皮子一直猛跳,春生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他煩躁的錘了一下床。
“大半夜干啥呢!還不趕緊睡了!”門外傳來他爹的聲音,點著一盞燈籠,剛剛的狗吠聲太大,他起身查看了一下。
“知道了!”春生甕聲甕氣的答道。
春生往枕頭下面摸了摸,掏出了一雙鞋墊子,這是那天進城趕集的時候吉安給他買的,雖然沒收到吉安親手做的鞋墊,但是她能記著給自己買一雙就說明她心里有自己。春生把鞋墊放在自己的胸口,用手壓著讓它貼著自己的胸口。
即便如此,春生在床上翻轉(zhuǎn)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還是沒有睡著,反而心里越來越慌。
突然春生猛地一激靈,從床上跳了下來,胡亂的穿戴好自己的衣裳就走出了房門。
趁著月色他找到他爹放在堂屋的燈籠,然后點著就往村外走去。
“春生?”何嬸喚了一句,屋子里沒有回應(yīng),何嬸從熱乎的被窩里面鉆了出來,探起身體往窗戶外面瞧了瞧,正好看見燈籠的火光從院子外面消失,她急忙搖了搖身邊打呼嚕的男人。
“他爹,快醒醒,春生跑出去了!”何嬸見丈夫翻了個身不理會自己,就往他大腿內(nèi)側(cè)那么一掐。
“嘶....咋還不讓人睡覺哩?”村長疼的心都揪起來了,煩躁的坐了起來。
“春生一個人跑出去了,你快跟著去看看,可別讓他做傻事!”何嬸看見春生往吉安家方向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生怕他忍耐不住壞了人家吉安的名聲。
“這混小子!看俺怎么收拾他!”村長從床上蹦了起來,抓起自己的衣服就要沖出去。
“慢點兒,穿好衣服再去!”何嬸在一旁拉住他,搭手幫他穿好衣服才讓丈夫出門。
看著自己丈夫舉著火把跑了出去,何嬸才發(fā)覺自己身上冷的很,連忙退回到被窩里面捂著自己,卻也再無睡意,心里嘆了口氣,只盼著丈夫趕緊把春生抓回來,這小子現(xiàn)在渾身冒傻氣,得好好用藤條教訓(xùn)教訓(xùn)。
春生趕到吉安家時就看見院子的門敞開著,心中一驚,連忙跑了進去,院子里頭黑乎乎的,春生不敢貿(mào)然進去,只好小聲的呼喚的吉安的名字,叫了好幾聲都沒人回應(yīng),春生的額頭都冒汗了,正想闖進去卻被村長一把抓住領(lǐng)子。
“混小子!你干啥呢!”村長暴怒的眼神讓春生怯怯的縮了縮脖子。
“爹,吉安家院子門沒關(guān),俺進來叫她都沒人應(yīng)?!贝荷辜钡恼f道,從他爹手中掙脫開來就要往里面闖。
“俺先進去,你后面跟著!”村長把兒子往自己身后拉,舉著火把率先進去查看。
兩個房間都沒人,連被窩都是涼的,春生的臉剎那間變得煞白,心沉到了谷底。
難道是被人擄走了?
村長跑到院子門口,舉著火把往地下照了照,果然那泥地里有道深深的車輪印。
“爹.....”春生畢竟年紀小,經(jīng)歷的事情還很少,此時也拿不定注意就看著他爹。
“先順著車輪印找找!”村長臉色陰沉,剛剛的狗吠聲離現(xiàn)在有段時間了,大概是追不上了。
兩人在泥濘的土路上走了一小段,周邊安靜的很,越往外走兩人的心就越?jīng)觥?p> “爹!你看!那邊好像躺著個人!”春生率先發(fā)現(xiàn)地上的吉安,村長還來不及拉住他就跑了過去。
“爹!爹!你快來啊!是吉安!”春生帶著哭腔喊著他爹,他剛剛摸到吉安的臉,冰涼涼的,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村長穩(wěn)住心神伸出兩個手指在吉安的鼻息處停頓了一會兒,心里松了一口氣,再看到自己兒子鼻涕橫流的樣子又嘆了口氣,這小子算是把自己搭在吉安身上了。
“傻小子!嚎啥呢!人還活著!還不趕快搭把手把人抬回去!”村長一巴掌拍在春生的腦袋上,恨鐵不成鋼的吩咐道。
春生連忙從泥地里爬起來,幫著他爹抬著吉安往自己家趕去。
看著二人走遠,陳平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大皇子為什么要特意從那個院門口經(jīng)過,還將一個女子打傷?
“頭,我們要不要將那個女子帶回營地里?”
“罷了,她已經(jīng)被人救走了,這里離京城太近,不要節(jié)外生枝?!标惼綋u搖頭,手臂往前一揮再次向前追去。
何嬸看到滿是是血的吉安當(dāng)場就嚇得靠倒在門板上,她這一輩子順風(fēng)順水,平平安安哪見過這般駭人的樣子,可能在地上呆的太久,吉安的半張臉都被血痂蓋住,頭發(fā)上也黏了不少血塊和泥巴。
把春生轟出去后,何嬸將兩個火盆挪在床邊上,先將吉安身上的濕衣服脫了下來,用被子擁住,再給她清洗起來。邊洗何嬸邊掉眼淚,“這是咋回事???這丫頭咋搞成這樣?”嘴里念念叨叨就這兩句話,連換了三盆水才將吉安身上的血洗干凈。
傷口就在額頭上,劃拉開了一個大口子,看在那豁開的血肉,何嬸的眼淚更是滴嗒嗒的掉個不停,慌手慌腳的找來了藥粉倒在那傷口上小心翼翼的包扎起來。
臨近天亮的時候,村長連同四五個村民都回來了。春生伏在吉安房間里面的桌子上打盹。
“咋樣,找著了嗎?”何嬸沒看見那小小的身影,但還是滿懷希冀的問了一句。
“沒?!贝彘L搖搖頭,臉色凝重,他和幾個村民沿著車輪追了十幾里路,到了官道上車輪多了起來就分不清蹤跡了。
何嬸踉踉蹌蹌的退了幾步,捂著自己的胸口捶了幾拳,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俺那命苦的吉安哪!咋就這樣沒了自己的弟弟!老天造孽喲......嗚嗚嗚.....”
“別哭了!俺現(xiàn)在去城里找個大夫過來!你好生照看著?!贝彘L心煩意亂的將火把丟在泥地里熄滅,這婆娘吵得他頭昏腦漲的,他走到井口打桶水洗了把臉,刺骨的水將他凍得直打哆嗦但也清醒了不少。
“這姑娘得吃幾副藥把寒氣散出來,另外她頭上的疤怕是難消了?!贝蠓蚝唵蔚慕淮藥拙?,收了診金就離開了。
院子里面站了十幾個婆娘看見何嬸送了大夫出來忙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想問個明白。何嬸一開口說話就流眼淚,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將事情說了個大概,眾人聽了無不嘆息吉安命苦,這般偏僻的小山村竟也會被人牙子盯上,阿寶真真是個聰慧的,要是能供得起說不定能成個舉人老爺!不過也有婆娘責(zé)怪吉安前幾天不該進城,不然也不會被人盯上,這話一出,都被其他婆娘斜眼盯著,也不敢再說了。
何嬸被人扯過來扯過去問了好幾通有些頭昏,她這一晚上也沒睡,春生見狀從屋里出來說道:“各位伯母嬸嬸先回吧,吉安醒了俺去給你們說一聲。”
各位婆娘都是熬過來的,心里明白此時不宜再多說什么,便都散了歸家去看緊自己的孩兒。
村長去官衙報了案,回來就坐在堂屋抽著水煙,每當(dāng)有事情煩悶他才抽上兩口。
六月蟬鳴稻花開,村里的娃娃都愛去河邊抓小魚,春生鋤了地都要繞道去到村外,吉安這時候肯定又跑回家坐在臺階上等阿寶回來。
夕陽西下,晚霞紅通通的照亮了半邊天,吉安愣愣的看著門口那棵桃花樹,阿寶總是說要吃那棵桃樹上的桃子,如今花開花謝,桃子已經(jīng)快熟了,阿寶卻不在了。她看了一會兒低下頭去將鞋墊捏緊,一針一線縫的格外細致,小小的墊子還沒她的巴掌大,兩日就做得一雙,如今已經(jīng)攢了一籮筐。
春生坐在水井旁邊,欲言又止的樣子,吉安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有開口說話,有人問她也只是點頭搖頭,還有人問他吉安是不是摔壞了腦子成了啞巴,每次都被春生打了回去,日子一長,也就沒有人再問起吉安了。
“吉安,俺陪著你去找阿寶吧!就算走到天邊,俺也會幫你找著的!”
吉安抬眼看著春生,眼淚撲簌簌的流出來,春生嚇得從地上蹦了起來:“你別哭啊,是不是俺說錯了啥?俺沒有纏著你的意思,俺幫你找著俺就自己回村里。”
吉安放下手中的鞋墊子,抹干凈眼睛對著春生微微一笑:“春生,我給你講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