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說完,他都只是抬眼看著我,沒回應(yīng)一句。
于是我清了清嗓,繼續(xù)說道:“所以,比如你想交個女朋友或者我想交個男朋友,也不用相互隱瞞吧?這樣對方心里也好有個底,方便互相配合,打個掩護(hù)什么的。畢竟現(xiàn)在我們對外的關(guān)系是夫妻,就算有了戀情,也得等到我們離婚之后再對外公開嘛?!?p> 我覺得這樣說應(yīng)該算是很妥帖了。這話當(dāng)然是說給他聽的,免得他交了女朋友我都不知道。萬一他不夠小心,被狗仔們抓住什么蛛絲馬跡,我心里沒個底,都不方便第一時間做公關(guān)幫他澄清。更要避免弄巧成拙。
但我又知道陸晨郁是個謹(jǐn)慎的人,就算我表明態(tài)度他也未必肯告訴我。還是說的委婉些比較好,給各自留些體面。
怎料我說完,他沉聲問道:“什么意思?你交男朋友了?”
我交個毛的男朋友。我是覺得他有女朋友好不好!他果然沒打算跟我坦白,我只好繼續(xù)試探道:“也不是啦,我就是打個比方。如果有這種情況的話,我們總應(yīng)該相互幫助嘛,你說對吧?!?p> “呵!”他忽然冷笑一聲,語氣陰沉,“盛卿我告訴你,你給我檢點些自己!別在外面亂搞!我們兩個婚姻存續(xù)期間,你別給我弄出些不三不四的消息來!你自己不要臉,我還嫌丟人!”
我氣的差點嘔出一口血來!我一片好心,他竟然說這么難聽的話來侮辱我!
“呼……”我長出了一口悶氣,才說道:“陸晨郁,你是不是有毛???說的是什么鬼話!我不要臉?!你要臉?誰整天在外面跟那些小明星小嫩模鬧緋聞!而且我說的是你好不好!我是說如果你談了戀愛交了女朋友……”
“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還沒等我說完,他就無理的打斷了我,“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記住你自己的身份!在外面你就是我妻子!檢點你自己的言行!談什么狗屁戀愛?等我們離婚再說!”
“你真是……”我氣急敗壞,恨不得破口大罵之際,口袋里的手機(jī)突然響了起來。我看也沒看直接掛斷,指著陸晨郁繼續(xù)說:“陸晨郁!你真是條瘋狗!你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你狗咬呂洞賓!我真是瞎了眼了跟你這種人說話!”
沒說上兩句,手機(jī)又響了,大有一副我不接就打到天荒地老的架勢,我掃了一眼,是馮亦倫打來的。
他個把月都給我打不上一次電話,但每次打來都一定有事,而且大多是關(guān)于“家”那邊的事,我還是接起來為好。
而且我跟陸晨郁吵成這樣,這飯也沒有吃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我直接沖出包廂甩手走人,連單都沒有買。
哼,一片好意請他吃飯想感謝他,他卻說那些話侮辱我,這頓飯他自己掏錢吧!
接了電話,果然馮亦倫說他有要緊事要見我,問了我在哪里,就讓我在這邊等他,他開車過來接我。
說起馮亦倫這個人,準(zhǔn)確是說,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但我姓盛,他姓馮。而這還不算奇怪的,更奇怪的是,我們共同的父親,姓裴。
我的家庭環(huán)境有點混亂。簡單來說,那個姓裴的男人,也就是我爸爸,是個很有錢的大老板,有錢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他家里的紅旗不倒,外頭的彩旗也飄飄。我媽就是他的彩旗之一。而馮亦倫的媽媽也是彩旗之一。我們都是跟母親姓。私生子,哪有資格跟父親姓。
我是被我媽養(yǎng)大的,一直到我十四歲的時候,癌癥要了她的命,然后幾個衣冠楚楚的人出現(xiàn)在醫(yī)院里,告訴我裴先生是我爸爸,他派他們來接我回家,還幫忙料理我媽的后事。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為我爸早就死了,是我媽這樣告訴我的。
但年幼的我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我爸早就死了,那我是從哪里來的。
到了十幾歲的年紀(jì)就大致明白了,如果沒有我爸,我媽就不會懷上我??扇绻缇退懒?,又是怎么讓我媽懷孕的?好在我還來不及深思熟慮這個問題的時候,答案就已經(jīng)揭曉了——原來我爸根本就沒死,只不過礙于身份,我從沒見過他而已。
馮亦倫的車到了,我鉆進(jìn)副駕駛,問他:“出什么事了?”
“爸生病了,在醫(yī)院,接你去看看他?!瘪T亦倫一邊發(fā)動車子一邊回答我。
“什么病?要死了?”我脫口而出。
不是我詛咒他,或者心思惡毒,而是真的想這樣問。我十七歲那年從家里搬出來,這十來年回去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差不多一只手的手指頭就掰的過來。如果他只是生個病住個醫(yī),絕對不會叫我回去看他的,也輪不到我去看他。
馮亦倫歪過頭撇了我一眼,大概我說這樣的話確實不中聽,但他也知道我說的沒錯,有點無奈的回答道:“下了幾次病危通知了。”他頓了頓,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反正你該去看看?!?p> 他這樣說我就明白了。是真的要死了。
我坐了一會兒,想了想,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哦”了一聲,就轉(zhuǎn)過頭看窗外了。
我從包里取出墨鏡和帽子戴上,這都是我平時出門必備的東西,怕被人認(rèn)出來。但其實這會兒根本沒必要,裴述青住的醫(yī)院保密措施一定比我們明星的還好,閑雜人等肯定進(jìn)不去。
很多時候,墨鏡和帽子能帶給我安全感,并不全是因為它們能遮住我的臉,我覺得它們也能遮住我的情緒。
可今天我也不知道我想遮住什么。此時我的臉上應(yīng)該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不知道該擺個什么表情。悲痛欲絕嗎?不現(xiàn)實,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無關(guān)緊要嗎?不合適吧,即便病危的不是我父親,只是一個朋友,甚至一個陌生人,我也該深表惋惜和歉意不是嗎。
可我就是做不出任何表情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么心情。
“他今年多大了?”我出聲問馮亦倫。
“誰?”馮亦倫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我問的是誰。
還能是誰?“你爸?!?p> “什么你爸我爸的?那不是你爸?”
我沒接話。我就是不大叫得出口“爸爸”這個稱呼。我不是不承認(rèn)他的身份,或者否認(rèn)我們之間的血緣,我只是覺得,沒有什么父女情分,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甚至可以說我跟他都不熟,開口叫“爸爸”挺尷尬的。
十四歲剛到裴家的時候,我是真不愿意叫他爸爸,因為那個時候真的不想承認(rèn)他這個父親的身份,我心里怨恨著他。并不是把孩子生了下來就有資格為人父母的,他從沒養(yǎng)過我,甚至面都沒跟我見過,只不過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不知何時何地的隨時召幸我媽,這稱得上是父親?
但年齡慢慢大了,懂的道理越來越多,我就不再怨恨他了。
我媽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三流演員,幾年都拍不上一部戲,整天就是逛街購物約朋友到處玩,哪來的經(jīng)濟(jì)來源?我媽的豪車洋房、我們的吃穿用度,我讀的貴族學(xué)校,我那一屋子的進(jìn)口玩具,一柜子的大牌童裝,從我出生以來,這些年我們娘倆如流水一般的花錢,還不都是裴述青出的。
后來回想起來就明白了,我媽是裴述青在外頭養(yǎng)的女人,雖然沒名沒分,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年受寵,但裴述青沒因為我媽漸漸上了年紀(jì)就嫌棄她,也沒拋棄她,還大把大把錢的養(yǎng)活著我們母女,并且在她病逝后料理她的后事,還接手了我的撫養(yǎng)權(quán)。
算起來,他也算不上是個始亂終棄不負(fù)責(zé)任的渣男。
我住進(jìn)裴家之后,他也從沒苛責(zé)薄待過我,裴家也沒人欺負(fù)過我。我有什么可恨他的?
至于他在外頭養(yǎng)女人的事情,他對不起的是他的妻子和他那幾個姓裴的孩子。我媽一輩子是個沒名沒分見不得人的情人,可她是個什么身份地位她自己心知肚明,她自己選的路,她跟裴述青你情我愿,自然算不得是裴述青一個人的錯。若說有錯,我媽一樣逃不了干系。
只能說,在道德的角度上來講,裴述青不是個忠于妻子家庭的好男人。但作為私生女,我好像也實在找不到什么立場指責(zé)他作為一個父親的不是。
見我沉思著不說話,馮亦倫才說道:“爸今年七十六了?!?p> 是了,我媽小他不少,我也是他最小的一個孩子了,裴家的大兒子今年也快有五十歲上下了吧。所以到了裴述青那個年齡,生老病死已經(jīng)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了。
可七十六也還是年輕了些。作為一個有錢人,他顯然不算是會保養(yǎng)的那一類。
看了會兒窗外,我摘下墨鏡看向馮亦倫,賊兮兮的說:“哎,你說,咱倆能分到遺產(chǎn)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