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江重錦便再沒去過啟德殿,姬珩又不常出現(xiàn)在后宮。
算著日子,已有十八天沒見姬珩了。
棲梧宮內(nèi)冷冷清清的,只有姬刖還常來,旁的妃嬪知道了那日的事情,都躲著避嫌。
倒是秦奇川托人從宮外給江重錦送了只毽球來,說是給她解悶。
江重錦記起那天抱起自己往棲梧宮跑的男子,應(yīng)該是秦奇川。
沒想著讓他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一面,一定是把他嚇壞了。
自己第二支香囊快要繡完了,如今徹底閑了下來,斷斷續(xù)續(xù)的,江重錦常常繡到夜深,直接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不知是白芨還是白術(shù),像是每天都會進寢殿來,將自己扶到床上。
過著清閑的日子,江重錦聽到的消息卻是不少。
有大有小,最重磅的莫過于大夏皇室的糟亂事了。
歷代大夏天子都是專情之人,如今的大夏帝后更是相敬如賓,誰能想到那大周皇后和自己的侄兒私通,被大周國君捉奸在床。
那侄兒也就是柔妃的親弟弟蕭朔,已革職入獄。
這消息傳來沒多久,柔妃便來了棲梧宮。
柔妃來棲梧宮時,江重錦還有些愧疚,柔妃早早就邀了自己去瑤華宮,因著姬珩的話,這件事也被撂下了,如今自己這般處境,倒是她還來看自己。
柔妃只帶了一位婢女,江重錦看著面熟,正是那日自己見到的,撞上柔妃的除掃宮女。
“妹妹身邊怎么換人了?”
柔妃一愣,從容答道:“那日見文鴛伶俐便要了來?!?p> 柔妃眼睛里夾著血絲,微微腫了起來,想來她也是因自己弟弟的事發(fā)愁。
“姐姐想必也是聽說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p> 柔妃竟然自己說起這事,江重錦臉上的尷尬一時也沒收住,柔妃又道:“我來大周聯(lián)姻是我母親的意思,沒想我剛來沒多久就出了這樣的事。”
柔妃說著雙目就含了淚,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柔妃的母親蕭瑤,是蕭雁卿的皇姐,江重錦只知道她才智過人,治國之才不輸男子,沒想著她竟能狠心放棄自己的女兒來換兩國的太平。
江重錦想著說些什么安慰幾句,又聽柔妃道:“來大周是我心甘情愿,因我生于大夏,長于大夏,是大夏郡主,這些都是我該做的?!?p> “姐姐與我該是一樣的?!?p> 柔妃盯著江重錦看,江重錦不自然地垂了眸子,算是默認了。
皇室中人無論男女,既然受萬民供奉,就沒有什么是不能為了百姓拋棄的。
“我和姐姐的命運與大夏和楚國的命運相關(guān),在這深宮里,怕是只有我和姐姐二人能夠相互扶植了。”
柔妃話中有話,江重錦聽得明白。
大周獨大,大夏和楚國多半會結(jié)成聯(lián)盟,只是她們兩個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姬珩如今不愿見自己,盍宮上下都知道,她挑了這個時候來,說了這番話,倒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出了棲梧宮,文鴛忍不住問:“娘娘......娘娘為何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來找瑜妃,瑜妃她...”
柔妃眼神里是說不出的涼薄:“文鴛,你入宮后可有見皇上這般生氣過?”
文鴛道沒有。
聽說之前的徐昭儀御前失儀,罰了一個月禁閉,這瑜妃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錯,進了趟啟德殿就落得個頭破血流。
“那不就好了?!?p> 柔妃嘴角上挑,如此一來文鴛更不明白了。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遇著一個能讓他如此生氣失態(tài)的人,那個人必定是他極珍視的。”
柔妃平視著前方,繼而開口道:“瑜妃從啟德殿出來,鬧了這么大動靜,想來是犯了大錯,皇上卻沒半點懲戒的意思,只是冷落了她,你可有想過為什么?”
文鴛睜大了眼,像是明白了些,轉(zhuǎn)而又困惑道:“可是最受寵的難道不是麗妃?皇上不懲治瑜妃也許是因著楚國的關(guān)系?!?p> 柔妃輕哼了一聲,極為不屑:“你還當楚國是幾十年前的光景?這樣一個弱國哪里有資格讓大周多看,若非大夏較之大周弱了些,我也不必來大周,這樣虛與委蛇。”
“娘娘?!?p> “罷了?!比徨肫鹆耸裁矗抗庖幌伦兊萌岷停骸把闱湟欢苡修k法的,大周總能強大起來,那我也算沒有白來?!?p> 是夜,又下了好大的雪,江重錦揣著手爐,算著什么時候才能過年。
不想白芨進來通傳,容妃來了。
容妃久居深宮不出,她怎么會在這個時候來呢,如今連夜大雪,天寒地凍,路上積的雪都約摸有一寸厚了。
她穿著素色的小襖,披著厚重的氅衣,叫宮人攙扶著入了殿。
江重錦額上還裹著紗布,未施粉黛,這樣相見還頗有些不好意思。
江重錦這些天臉色不好,不料那容妃臉色卻更顯蒼白。
容妃抱著手爐,眉眼低垂,身上帶著淡淡的藥香,見到江重錦后才牽動嘴角道:“瑜妃妹妹?!?p> 江重錦上前攏住容妃的手:“姐姐坐。這樣冷的天氣姐姐怎么會來?”
容妃揚唇一笑,卻顯出幾分凄然:“久病之人,還妄妹妹不要嫌棄才好?!?p> 容妃又道,目光盯著江重錦額角的白布:“妹妹可好些了?”
江重錦一扯嘴角:“傷口已愈合了。”
“我與皇上一同長大,知道他絕非喜怒無常之人?!?p> 江重錦默然。
宮中的人怕是都以為,自己的傷是姬珩動手砸的。
江重錦想,恐怕姬珩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自己額角破了的事情。
容妃將手爐放在桌上:“妹妹可知我為何會入宮?”
這些事江重錦都聽若蕓說過。
姬珩還未來楚國之時便已和忠勇公的嫡女容璃訂下了婚約。
容妃緩緩開口,一字一句說的慢。
“先帝的宸妃娘娘本是我父親中意的女子,只她是個歌姬,不能名正言順嫁給我的父親?!?p> “我的父親在府中另辟行館收羅天下美人,世人都道忠勇公年少風流,殊不知我父親此舉,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心愛之人。”
“世事無常,先帝來忠勇公府,一見宸妃即傾心,縱使父親金屋藏嬌,也只能忍痛割愛?!?p> 江重錦只知道姬珩因生母宸妃身份低下為人詬病,卻不知背后還有這些故事。
“宸妃與我母親同時遇喜,我和皇上的親事便是那時訂下的。”
“皇上...咳咳,咳咳?!?p> 容妃說著有些氣急,身旁宮女輕撫著容妃的背。
她慘白的臉上也泛起了紅,再開口卻聲音沙啞:“皇上...皇上...阿珩他以前不是這樣的性子。他活潑愛鬧,常來府邸與我作伴,父親憐愛宸妃,也更看重他。他無心皇位,只想做個清閑自在的王爺,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他去了楚國之后就都變了?!?p> 容妃水霧霧的眸子叫江重錦恍惚一瞬,正不知怎么開口。
容妃語氣之間是說不清的委屈:“阿珩與我有婚約,本來去楚國的不該是他,他心疼幼弟,便替了他去。”
“我不知道他在楚國受了多大的苦,公主卻是知道的。十歲的孩子能比他弟弟大多少呢?就這樣去了?!?p> 姬珩在楚國怎樣受盡屈辱,自己是一清二楚的。只是自己不知姬珩原來是開朗活潑的性子,倒是在楚國生生磨成了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