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昭儀做夢都沒想到,柳德盛來了儀興宮宣旨,說皇上請昭儀今晚去啟德殿伺候。
送走柳德盛,良昭儀還沉浸在不可思議之中,拉了身旁的婢女問:“錦繡,你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夢吧!”
錦繡也樂壞了,忙道:“娘娘,是真的!不是在做夢!”
良昭儀轉(zhuǎn)身進(jìn)了寢殿,在桃木柜中翻找起來。
“錦繡你說我穿什么好?桃色的還是青色的,麗妃的衣服都是藕粉色,皇上該喜歡那樣的。”
“娘娘?!?p> 錦繡站在一旁,看良昭儀已經(jīng)樂得合不攏嘴,開口勸道:“娘娘應(yīng)挑個顏色不同的,不然皇上看見你就想起了麗妃?!?p> 良昭儀停下動作,恍然大悟道:“你說得有理!”
柳德盛說的是晚上,良昭儀已然等不及,早早換上鵝黃色的羽紗長裙,挽了精致的百花髻。
良昭儀坐在鏡前,心中忐忑,又忍不住問:“錦繡,你說皇上傳我是不是因祖父的關(guān)系?”
錦繡替良昭儀帶上珠翠步搖。
“不會的娘娘,娘娘你想,德妃娘娘的兄長可是驃騎大將軍,皇帝也沒召她去過啟德殿啊?!?p> 良昭儀聽著心安了些:“皇上獨寵麗妃,就算麗妃沒有家世,皇上也給了她無上榮寵。我曾想過這樣專情的男子,若有一天能多瞧我一眼,我便開心,沒想到這的有這樣一天,我終于熬出頭了。”
錦繡道:“一個身體破敗的女子,皇上怎么還提得起興趣。以往是麗妃日日留宿啟德殿,如今奴婢瞧著,娘娘恩寵來了?!?p> 良昭儀忍不住揚(yáng)了揚(yáng)唇,又想到什么,臉色冷了些,清叱道:“以后麗妃的事,不要再提!”
“奴婢知道了?!?p> ......
江重錦等在啟德殿外許久,才見了柳德盛出來,江重錦趕緊上前:“公公留步。”
瑜妃娘娘未施粉黛,身體清瘦,披了件云絲披風(fēng),身邊跟著白芨,應(yīng)是等了不少時辰。
柳德盛行禮道:“見過瑜妃娘娘?!?p> 柳德盛其實不太愿意看見瑜妃,皇上礙于面子是不肯見娘娘,自己若不通報,止不準(zhǔn)還要被皇上責(zé)罰,實在是難辦。
那日皇上暴怒之后,瑜妃娘娘便再沒來過啟德殿,如今這是?
見柳德盛為難的神情,江重錦不好意思道:“本宮不進(jìn)去,不知公公能否將這個香囊交給皇上?!?p> 江重錦攤開手心,是一枚織錦金絲的香囊,上繡著盛開的大朵繡球花。
瑜妃娘娘的喜好柳德盛早已一一打聽了,這瑜妃娘娘最喜歡繡球,看來這香囊是她親手繡的。
柳德盛還未接下,便聽得一聲尖細(xì)的女聲。
“姐姐怎么也在這里?”
是良昭儀,良昭儀怎么會在這?
江重錦面露疑惑,柳德盛只得道:“皇上今日宣了良昭儀來啟德殿?!?p> 江重錦心下正不解,手心的香囊已被良昭儀一把奪去。
良昭儀兩指掂著那香囊翻看著,調(diào)笑道:“這是姐姐送給皇上的嘛?”
江重錦沉了臉。
柳德盛心道,這良昭儀真是不知好歹,自己從沒見過瑜妃娘娘這樣難看的臉色。
江重錦不語,柳德盛干笑了幾聲道:“正是,奴才正準(zhǔn)備去送呢。”
“是嗎?”
良昭儀把香囊輕輕拋給身旁的錦繡,挑了嘴角得意道:“皇上不愿見姐姐,妹妹便替姐姐拿進(jìn)去吧,姐姐好好回去歇著吧。”
良昭儀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笑著開口:“姐姐額角的傷好些了嘛?”
良昭儀這話說得不輕,柳德盛聽著倒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往殿內(nèi)看,也不知皇上聽到了沒有。
江重錦強(qiáng)壓了心底的怒氣。
“那就麻煩昭儀了?!?p> “妹妹先走了?!?p> 良昭儀扶了扶頭上的步搖,也不行禮,直接進(jìn)了啟德殿。
姬珩倚窗而立,見良昭儀入殿,方收了視線。
良昭儀第一次與姬珩獨處,忍不住走近了些,嬌羞道:“參見皇上?!?p> “方才誰在門外?”
“是瑜妃娘娘,瑜妃娘娘給皇上帶了香囊?!?p> 話落,見姬珩也不說話,良昭儀心中暗喜,看來皇上還是不待見這瑜妃。
“錦繡?!?p> 姬珩眸光一厲。
良昭儀卻沒在意,接著道:“把香囊拿上來?!?p> 姬珩拿起那枚織錦香囊,看了許久,終放在茶幾上。
身邊站著的良昭儀還在喋喋不休:“皇上可用了晚膳?皇上讓臣妾晚上來,臣妾卻日夜思念皇上,想早些來?!?p> 良家也算書香門第,怎教出這樣喋喋不休的女兒,姬珩截斷了良昭儀的話,直入主題:“太仆寺卿是你的親祖父?”
良昭儀不知姬珩何意,只覺他聲音冷得出奇,心中莫名害怕起來。
“回皇上,是。”
姬珩走到案前,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太仆寺卿近日與驃騎將軍走得頗近?”
這是在問良昭儀,良昭儀是家中最受寵的幺女,尤得祖父疼愛,姬珩都知道,這也是她為何能入宮的原因。
良昭儀聽著一懵,祖父平日里常送信入宮,是為照應(yīng)自己,可信中從不提朝堂之事,這些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滔滔不絕的人忽而噤了聲,姬珩轉(zhuǎn)身挑眉:“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良昭儀來不及多想,嚇得跪在地上。
“皇上......皇上,臣妾真的不知?!?p> “是嗎?”
“那麗妃被下紅花的事,昭儀應(yīng)該再清楚不過了?!?p> 聲音一落,良昭儀覺得頭暈眼花,身體泛起寒意。
“皇...皇上,臣妾...”
“那宮女替你效命,你替她安頓宮外的家人?!?p> 本以為自己行事天衣無縫,不曾料到皇上已心知肚明。
良昭儀伏在地上,不停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一時糊涂,犯了大錯?!?p> “一時糊涂?”
姬珩語氣輕飄飄的,提醒她:“如此大劑量的紅花,宮中沒有,太仆寺卿...”
還未說完,良昭儀已嚇得上前抓住了姬珩的龍袍,涕泗橫流。
“皇上!都是我的主意!祖父不知我的心思,與祖父無關(guān)啊,皇上!”
姬珩被她拽著卻巋然不動。
只等良昭儀痛哭失聲許久,實在哭不動了。
姬珩遞給她一張紙,居高臨下看她一眼。
“照這個抄一遍,送出宮交到太仆寺卿手上,朕便放了你?!?p> 良昭儀聽得還有辦法,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應(yīng)下,踉蹌?wù)酒鹕韥恚罩羌埳蠈懙?,一摸一樣謄抄下來。
姬珩盯著良昭儀,見她大致看了一遍內(nèi)容后,像是一下受了驚,連筆都沒攥住,直直掉在了地上。
“皇上!皇上!臣妾失儀,臣妾重寫!”
良昭儀抄得心驚膽戰(zhàn),這紙上的字句模仿了自己的說話語氣。
原來自己與祖父通信,皇上一直都知道,恐怕連內(nèi)容也都看了。
更讓良昭儀不安的是,紙上這樣寫著,自己承蒙圣恩,卻屢遭德妃陷害,自己擔(dān)驚受怕,請求祖父收集驃騎大將軍謀反的罪證,扳倒陳家,以穩(wěn)固自己在后宮的地位。
祖父是否與陳信延有來往自己并不知,但良昭儀確信,祖父疼愛自己,收到此信一定會按信上說的做,這些也都在皇上的計劃之內(nèi)。
麗妃誤食紅花那日,皇上應(yīng)該就知道了是自己所為,只他隱忍不發(fā),將計就計,為了扳倒陳信延,也可以算計心愛的女子,不讓她受害的真相大白天下。
太可怕了!良昭儀想著手就打起顫來。
良昭儀一手握住提筆的腕,不讓手抖得太厲害,抄完落筆,良昭儀才將紙遞給姬珩。
“請......請皇上過目?!?p> 姬珩只睥了一眼。
“好,昭儀明日就送去吧?!?p> 良昭儀應(yīng)下,只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看著她的樣子,姬珩蹙眉,語氣不悅:“昭儀今日就呆在啟德殿?!?p> 良昭儀早沒了在儀興宮里的雀躍,也不會信皇上這話是還要她服侍的意思。
姬珩走到茶幾邊拿起香囊,就跨出了殿。
良昭儀松了口氣,又見皇上突然停下來,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珩的目光落在良昭儀身邊的錦繡身上,錦繡忙跪了下來答道:“奴婢名叫錦繡。”
“柳德盛。”
“奴才在?!?p> 良昭儀不明所以,姬珩已將柳德盛喚了進(jìn)來。
“宮女冒犯妃子名諱,如何處置?”
“這...”
柳德盛瞥了茫然的錦繡一眼:“應(yīng)責(zé)令改名,杖責(zé)二十,發(fā)配苦役?!?p> 錦繡慌了,腦子轉(zhuǎn)得飛快,德妃姓陳名佩茹,麗妃姓董名可心,自己這是冒犯了誰的名諱。
“不必發(fā)配苦役了?!?p> “直接驅(qū)逐出宮?!?p> “皇上!”
那明黃色的身影早已走出了啟德殿。
皇上走后,良昭儀才敢開口,錦繡是自己從宮外帶來的丫鬟,自己心中也是不愿意她離開的。
“公公,公公手下留情,本宮再給她改個名就是了,還請公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她留在宮中吧。”
見良昭儀哀求,與方才趾高氣揚(yáng)的模樣判若兩人,柳德盛心里舒坦不少,不急不緩地開口:“娘娘,這不是為難奴才嘛,娘娘好好替皇上辦事才是上策,一個奴才而已,何必呢?”
良昭儀心涼了一大截,還是問道:“還請公公提點,我的婢女是冒犯了哪位娘娘的名諱?!?p> 柳德盛掩去眸中不屑:“棲梧宮瑜妃娘娘,江重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