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輒勇驚奇的看著這一幕,不由向老者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籠罩在傷者中的悲傷傷痛的氛圍讓他莫名的有些躁動,傳來的鮮血的味道更是讓他蠢蠢欲動。
而聽了老者的解釋之后,他卻徹底驚詫了:“你是說,他們愿意犧牲自己,來增幅我的力量?”
他向瀕死的人們望去,而傷者們也抬起頭來,與他對視,那眼神中蘊含著的堅定和覺悟,讓輒勇隱隱約約察覺了些什么。
回答他的并不是城主老人,一名用繃帶遮住一只眼,斷了一條腿,渾身上下還有著大幅被魔焰燒灼痕跡的中年男子從重傷者中站了出來:“大人,我們都已經(jīng)是沒用的人了,如果能以我們卑微的殘軀,為打倒魔王,解放我們的同族做出一些貢獻,那將是我們的榮幸。”
男子受創(chuàng)雖多,但在一眾傷者中仍算的上好的了,至少傷者中無法言語,甚至無法坐起只能躺著的傷者大有人在,也正因此,中年男子被派出來作為他們的代言人。
輒勇仔細的打量他,卻發(fā)現(xiàn)話語中只有著堅定與覺悟,心里也默默贊嘆。
越是恐懼痛苦的靈魂可以給他提供的力量越強大,即便沒有他的刻意為之,他的天賦能力依舊會讓所有被吞噬的靈魂遭受無窮無盡的痛苦,讓可憐的魂靈滿懷著負面情緒被吸收,提供最強大的力量,而這些,輒勇并沒有隱瞞其他人。
痛苦的死亡,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尤其是連魂靈和肉體都被磨滅吞噬的死亡,更是會被下意識的抵觸抗拒。
“如果能幫助您強大起來,我們承受一些小小痛苦又能算作什么呢?我們已經(jīng)是快要死的人了?!?p> 輒勇沉默了,面前男子腰間還別著鐵劍,鐵劍上血污和裂口仍沒有洗凈,顯然也是個戰(zhàn)場上下來的戰(zhàn)士,然而大家都清楚的是,在當初的戰(zhàn)場上,手持鐵劍與否都不重要,大部分沒有勇者力量的奴隸,都只是作為炮灰和誘餌而存在。
他也懂得這些人的想法,活著如果不能殺敵,那么就讓死后為殺敵做出些貢獻吧。
輒勇也愿意讓這些人死的像一個戰(zhàn)士,然而這時,一聲急呼卻打斷了他們的動作:“艾琳?你為什么在這?”
輒勇皺起眉頭,轉(zhuǎn)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那整齊的勇者戰(zhàn)團中,一名半跪的勇者忽然一躍而起,神情震驚而又滿是難以置信。
“卡特斯……”輒勇輕聲念叨著這曾經(jīng)友人的名字,語氣中卻多了幾分生疏。
卡特斯沖開了所有擋路的勇者,后者也沒有多說什么,僅僅將沉默的目光投向了他。然而卡特斯卻不可能在乎了,他跪在一個纏滿繃帶已經(jīng)看不出樣貌的傷者身前,伸出雙臂想要抱住她,卻又怕弄傷了,最終只能顫抖著停在半空中,臉上半哭半笑:“艾琳……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選擇獻祭自己?生命難道不是最重要的嗎?”
在那場殘酷的戰(zhàn)爭之后,卡特斯變強了,也變得沉默了。看見戰(zhàn)場上戰(zhàn)士們近乎狂熱的犧牲,讓他感到不安,困惑,不解。他無法認同哪些同胞近乎崇高的自我犧牲的選擇,而且下意識的排斥著。
“如果被拯救的人都死了,那么勝利又有什么意義?”
輒勇看向卡特斯的目光越發(fā)奇怪了,甚至飽含著某種嘆息,一揮手,強大的魔力凝成一只火焰之手,將卡特斯托舉到半空之中,讓情緒不穩(wěn)定的他靠近這些垂死的人太危險了:“卡特斯,我還記得,當時是你第一個號召著大家反抗那些督軍的統(tǒng)治,當時的你,并不畏懼犧牲,為什么現(xiàn)在卻要阻礙他們的犧牲呢?”
在壓迫中茍活了數(shù)千年的奴隸是很難下定決心完成近乎不可能的反抗的,尤其是大量先輩已經(jīng)倒在了這條路上的時候。即便是擁有了傳說中的力量,奴隸的反抗精神也是極為薄弱的,因為那超凡的力量雖然讓他們遠比一般人強大,在督軍們面前仍是可以隨手殺死的蟲子。
然而,卡特斯卻不認同,他再也無法忍受奴隸的生活,因而召集了所有同樣想要反抗的同伴,用讓人熱血上涌的演講鼓動了人們,讓反抗的星火點燃了整個東之城。他定下了周密的計劃,帶著輒勇他們冒險潛入了東之城的府庫,奪得了足夠武裝大部分奴隸的精銳裝備,這才拉開了起義戰(zhàn)爭的序幕。
這并不容易。
惡魔督軍們近乎沒有智慧,只會按照既定的程序監(jiān)督奴隸的工作,巡查東之城。這讓起義計劃幾乎可以當著他們的面實施,只要人們保證自己的勞動。他們對府庫內(nèi)囤積的大量物資更是沒有任何需求,不會隨意進入。
然而潛入東之城仍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任務(wù)。漫長的勞作期都有督軍的監(jiān)管,沒有人可以擺脫他們的監(jiān)視,他們只有在本就稀少的睡眠時間中展開潛入行動。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身體狀況無疑是極差的,勞作已經(jīng)讓他們肌肉酸痛,四肢無力,這種情況下連多走一步都嫌費勁,而他們卻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毫無休息,去執(zhí)行潛入,甚至面對危險的敵人。
惡魔督軍面對零散的奴隸擁有碾壓般的優(yōu)勢,一旦潛伏者們不小心靠近督軍的巡邏路線,感知能力遠比奴隸們強大的督軍就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然后執(zhí)行斬殺。沒有逃跑,或者提前發(fā)現(xiàn)目標的可能。
而理所當然的,奴隸們并不知道督軍的巡邏路線……最終,只能派出一隊又一隊的潛伏小隊,試圖拼運氣找到可以避開巡邏的潛入路線。
但是無論是做出決定的卡特斯還是當時只是副手的輒勇都知道,與其說是拼運氣,不如說是拿命去堆,去用生命探出一條安全的路線。
潛入者們?nèi)羰遣恍医咏搜策壜肪€,無疑會被直接斬殺,而當一片地域被派出的潛入者們都死完了,自然只有不經(jīng)過巡邏路線的安全路線留了下來。
從卡特斯的安排中也可以看出,在潛入的早期,卡特斯派出的便只有一兩人的單獨小隊,數(shù)百個小隊不同時間,不同距離的全方位潛入東之城中,然而即便這樣,他們也只能潛入數(shù)百米便會全軍覆沒。
恐怕連執(zhí)行命令的奴隸們自己也知道他們是必死的炮灰,然而沒有人質(zhì)疑,沒有人退縮,所有人都無怨無悔的犧牲,只為了,起義。
而到了后期,付出了數(shù)千人的生命作為祭品,獲得了安全路線之后,他便立刻帶領(lǐng)當時所有的勇者執(zhí)行潛入,正面干翻了看守府庫的督軍,這才得到了足夠多的裝備。
如果僅僅是這樣,或許卡特斯會被唾棄為一個用他人的犧牲換取自身利益的懦夫,然而一直旁觀卡特斯所有決策與行動的輒勇卻知道,并不是這樣。
在那直面府庫督軍的血戰(zhàn)之中,他們可都是手無寸鐵,僅僅依靠著并不成熟的勇者力量與督軍作戰(zhàn),而在那場戰(zhàn)斗中,卡特斯一直擔任著主力之一。而與力量遠超自己的督軍作戰(zhàn),無異于在刀尖上跳舞,他也數(shù)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即便活了下來,最后也落得了重傷的下場。當然,當時同樣重傷的輒勇也好不到哪去,只能說比起那些直接死掉的勇者要幸運了一些。
若不是當時主力人人重傷的事實,起義戰(zhàn)爭或許可以提前一個星期打響。
輒勇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心里一直認定了卡特斯是和自己一樣為了達成目的不畏犧牲的人。
而現(xiàn)在,輒勇卻感到卡特斯有些陌生了,似乎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