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客

　　半夜里就聽到外邊有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好在雨絲細密卻不大，早上天暗暗的，雨卻沒有停下來。張老太預(yù)估著今天可能不出工了，沒想到起身剛到屋門口，一只蜘蛛就從門框頂上拉著根蛛絲吊在面前。天光不好，張老太沒看清，心里想著，按照習俗今兒有可能來客。

　　用竹篦梳將頭發(fā)梳好用發(fā)網(wǎng)籠住，再上銀簪別好，拍拍衣服，開始準備一家人的早餐。剛把火給生起來就見著火苗呼啦啦的往上竄，火笑；張老太暗自估量，看來今天真是有客要來，要提前備著伙食和菜飯。一家大大小小在這陰雨綿綿的天氣也多睡了一會，等到起床都已經(jīng)天光大亮了。這天氣，一家吃飯完，舅舅就開始收拾平時干活的工具，又去砍了兩根竹子回來編籮筐；舅媽則趁著今天不上工，在家收拾屋子把厚衣服都翻出來，要預(yù)備著出太陽拆洗。

　　幾個小的則圍著張老太在屋檐下聽講古，李愛國有點坐不住，屁股在墩子上來來回回的蹭個不停。正在一邊打下手的李瀟涵見了就讓李愛國去找舅舅玩竹篾去，李愛國樂得聽話轉(zhuǎn)個身就看見遠處的田埂上有三個人越走越近；一看就知道是朝著張家來的，就是天暗下雨不太看的清。李愛國心下覺得奇怪，這是舅舅家來客了？眼看三個人拐了幾道彎，就近多了，披著蓑衣穿著草鞋的不是李大爺張氏領(lǐng)著李建國么；李愛國有段時間沒見著自己爹娘了，頓時興奮的跳起來了：“保保、大爺、哥哥，你們來舅舅家了呀！”屋檐下的、屋子里的幾人都往外望去，果然，真是來客了。

　　李瀟涵還能穩(wěn)得住，四妹忍不住了，哭著喊“保保，保保......”，哭的眼淚鼻涕一塊下來了；看著跟個小花貓一樣的老四，張氏眼眶也紅了，因為坐月子帶老五自己也好長時間沒照顧老四了。生老五前四妹是最黏自己的，現(xiàn)在天天跟著老二后邊，看這眼淚嘩啦的，定是覺得委屈了。

　　這邊四妹跟著張氏黏糊，李愛國跟在李建國后面，就差沾上去了。李建國跟三位長輩打完招呼就帶著自己弟弟和表弟上堂屋里玩去了，李大爺跟著大舅子聊聊收成；張芳跟著舅媽，看著這些，李瀟涵覺得自己像個多余的。張老太見女兒女婿一家來了，也樂得笑呵呵的去廚房準備飯食，李瀟涵一聲不吭的跟在后邊坐在灶門前，眼睛明晃晃的淚珠兒馬上就要決堤了。

　　張老太樂了一番，刷鍋好讓燒火這才發(fā)現(xiàn)外孫女眼淚巴巴的，轉(zhuǎn)頭一想也就知道是個什么情況；趕緊安慰到：“二妹，你別哭啊，你是看你保保和大爺沒招呼你?。慷冒?，你看你的五個手指是不是有長短啊？你四妹還小，肯定要撒嬌的啊，你大些懂事，你大爺一直都是這樣，別難過了，趕緊把眼淚收了；別回頭你大爺還以為舅舅虧待了你，以后不讓你來了?！币宦犚院蟛蛔屪约簛砭司思遥顬t涵趕緊把眼淚給擦掉，糊的臉上都是，結(jié)果勉強笑一下，鼻子鼓出老大一個鼻涕泡來。張老太笑的不行，趕緊拉著舀水給洗了把臉。

　　兩婆孫在廚房其樂融融的，張氏帶著四妹進來，李瀟涵立馬轉(zhuǎn)頭認真燒火去了。張老太不好當著外孫女的面說自己女兒啥，背著兩個小的給張氏背上一錘，張氏轉(zhuǎn)身看著張老太，一臉不知所以。

　　想想自己幾個月都不來娘家了，咋見了親娘還一臉不待見呢；想不明白的事情張氏從不為難自己，趕緊把懷里的老五塞給張老太；張老太親熱的抱著老五，一臉慈祥，只是這會孩子還睡著，沒法子交流。拿出一只土碗，在柜子的角落里翻找一會拿出個小瓶兒來，用筷子蘸點子紅糖放在碗里；用開水沖開，交代張氏一會兒記得喂老五，喝了外婆家的糖，以后嘴才甜。借著讓張氏抱五妹去放床上，趕緊回來說話；雖然張氏想繼續(xù)抱著老五，但是母命難為，還是送回房間去了。

　　中午飯吃過，張老太拉著女兒去屋里私下聊聊。張老太很少好奇，這老二以前生孩子也沒見著多稀罕啊，老大老三是兒子也睡著了就放下的，怎么到了老五這就撒不開手了？張氏悄聲跟自己親娘說：“大隊干部前幾天去家里了，說讓李大去結(jié)扎，都實行計劃生育了，我們家五個孩子，夠多了；以前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了，這會子不行了，李大不同意，說就算是生女兒，多一個以后說女婿也多吃一包糖。我預(yù)計著老五以后是真不能生了，那這就是尾巴尖上了，可不得多稀罕稀罕?！睆埨咸犃诉@才知道是為啥，但是一想，那也不能忽略二妹?。簧舷露际莾鹤?，夾在中間既是老二又是個姑娘，高矮不著的，已是委屈了；“你以后也顧著些二妹，你看重兒子，下面兩個小的又小，你自然是要多關(guān)愛一些；但是二妹也大了，你別老是這愛答不理的，她現(xiàn)在懂事了，會傷心的。”

　　張氏不耐煩的點頭說知道了，心里想，你自己當初不也是重兒子愛老幺的，這會兒說起我來了，有啥要不得的；又沒餓著冷著，都養(yǎng)這么大了，算不得虧待。

　　張氏今天一家來除了趁著下雨不出工來滿月回門之外，也是要接三個小的回去李家，眼看就開學(xué)了，李建國得回去上學(xué)了。

　　天要下雨，雖說下雨天是留客天，不過這李家一家可是不能留的；等到半下午的時候就一行人光著腳丫子披著蓑衣回家了，李瀟涵很是不舍的外婆，卻也只能跟著爹娘回家去了。

　　張老太看女兒一家子走遠，漸漸就看不到了，探口氣回屋了。張華張芳兩兄妹卻不舍得表哥表姐回家，鬧著要一起去，張老大兩口子哪里舍得，給哄回屋去了。張老太該說的都說了，就不知道自己女兒能領(lǐng)悟到多少了，兒女都是債啊，操心沒盡頭，也不知道自己幺女過的怎么樣了。想著幺女，張老太就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這會兒她家能不能吃飽飯，是不是也跟老二家一樣，頓頓都是稀湯水。

　　這時遠在金羊鎮(zhèn)的張家幺女卻是不知道自家親娘的憂愁，正開開心心的在屋里唱小曲呢；最近金羊鎮(zhèn)都想下雨，隊里沒法出工，就只能放假了；因為離著青衣江很近，村里有腦子活的就拿著篩子鏟子去江邊淘沙金，剛開始的時候她也不會，跟著去看了幾回熱鬧；后來就攛掇著自己丈夫也去，兩口子把孩子留在家里給婆婆照顧，去了好幾天，今天總算是出貨了。兩個人也顧不得肚子餓，硬是堅持到下午了才回家，中午飯都沒顧上吃，一共出了5粒芝麻那么多的金沙。

　　青衣江是條支流，但是因為上游很長，且源自深山，所以水源一直很足；每到夏季便進入豐水期，湍急的水流帶著滾滾泥沙從金羊鎮(zhèn)的邊上流過，給周邊的居民帶來魚蝦不說，還帶來另一種機遇，那就是沙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