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項燃清醒得早,看著房間里陌生又熟悉的陳設,迷糊的眼睛猛然一亮:“費老師!我怎么睡在這?”
費絡半夜才睡著的,被項燃的叫喊聲一驚,慌忙之間整個人跌下了沙發(fā)。
“呲……”費絡撐著地板緩緩起身,項燃已經(jīng)沖出臥房了。
費絡把早已經(jīng)準備好的借口說了出來:“昨晚上徐老師突然回來,沒地方睡,他又死活不愿意睡我房間,我們倆就把你抬進我房間了?!?p> 項燃撐著死魚眼:“徐叔叔會讓一米九二的小絡老師睡一米八的沙發(fā)?”
費絡坐在沙發(fā)上,有些無奈地閉上眼睛。
項燃忍不住笑:“費老師,你這智商連新手村都出不了?!?p> 項燃先跑去刷牙,牙刷刷出滿口沫子后,他口齒不清道:“費老師,我是不是夢游了?”
費絡擠到他旁邊拿起杯子,從鼻中淺淺哼出:“嗯?!?p> “昨天也沒打多累啊,怎么還夢游了?我是不是生病了?”項燃把手背貼在額頭,不溫不涼。
“沒感覺啊,”項燃放下了手,去抓起費絡的手就往自己的額頭貼,“你試試。”
費絡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作對比:“有一點點,我辦公室有藥,等一下給你泡一杯?!?p> 兩人來到教室時,還沒有學生來。
費絡找了紙杯泡了半杯感冒藥給項燃:“喝完?!?p> 項燃口里叼著半片面包,看著黑漆漆的藥說道:“面包配藥,死亡早餐?!?p> 第一節(jié)課就是英語課。
項燃裝模作樣地聽了幾分鐘后,把桌面書籍摞高,躲在書后做數(shù)學試卷。
數(shù)字、未知數(shù)、方程……在他的腦子里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普通又簡單。
數(shù)字就像代碼一樣飛過他的眼前,答案就出現(xiàn)在他的筆尖。
就在他寫下最后一個大題的答案時,忽然被費絡點名。
“項燃,來領你的單詞卡?!?p> 費絡搖著手上的一張卡片,項燃隨意掃了一眼教室里其他同學。
每個人的手上都有一張卡片,白紙黑字,一串黑體打出的長英文單詞。
項燃走上講臺接過卡片。
CONFUSE(迷茫)
費絡故意把這個單詞留給項燃的,是他制作的單詞卡里面最短的一個,在各種考試里也比較常見。
下課后,費絡回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照片。
那張三人合照的照片。
但翻遍了柜子,也找不到那張照片了。
費絡暗暗贊同項燃對他的評價:連新手村都過不了的智商。
他看著那把暗淡的鎖,開始疑心自己是不是打開過,然后把照片放在里面了。
費絡搖搖頭,他清楚地記得,他沒打開過。
費絡離開后,項燃也沒有閑著,他身后有一盆君子蘭,放在讀書角顯得格外有書香氛圍。
項燃把桌子里藏著的杯涼透了的感冒藥,趁別人不注意,把藥全部倒給了君子蘭。
他也清楚,自己沒病,即使有也絕不可能是感冒。
盯著單詞卡看了半天的肖明池忽然轉(zhuǎn)頭:“燃哥,你的是啥?”
“不知道?!表椚及鸭埍喑蓤F,如同拋籃球一樣拋出去
胖子痛苦道:“這洋鬼子也太費事了。”
項燃抄起薄薄的軟抄本丟過去,正好砸中胖子軟綿綿胖乎乎的肚子。
不知所措的胖子瞪著眼睛:“嘛呢?”
項燃長腿扒回掉在地面的書:“別亂給老師起外號?!?p> 胖子自知不對,也憋了悶氣,轉(zhuǎn)回了頭不再說話。
項燃撿回書后,拍了拍胖子的肉肉的肩膀:“抱歉啊,剛剛也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沖動了?!?p> 胖子揉揉滿是肥肉的肚子:“沒事燃哥,我又不疼?!?p> 項燃收回了手,拿起桌面上的單詞卡,他的記憶力很好,但很奇怪,對于單詞,他就是記不住。
他總覺得身體里住著另外一個人,把他記住的單詞全部搶走了。
就像一條大河,明明正在奔流不息,但卻在某一個地方突然分流,生出一股支流,流向其他地方。
項燃掏出筆,正要在草稿紙上寫單詞,數(shù)學老師就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如今他們還在上必修二,但項燃已經(jīng)把所有必修全部自學完了。
數(shù)學老師在上面講,他便自己研究著英語課上沒做完的那份試卷。
全篇試卷難度中等,但他把數(shù)列那題空下了。
數(shù)列題只是大題第二題,對于項燃來說輕而易舉。
第一小題不困難,第二題需要裂項相消求和法,固定不變的公式,套上去就行了。
他的筆尖寫下bn=
便忽然不知道要寫什么了,腦子里關于數(shù)學的東西突然不見,那幾個爛熟于心的公式不翼而飛。
他低頭去翻筆記本。
“項燃,起來回答?!?p> 項燃回答問題風格搞笑,同學們也聽得進去。
數(shù)學老師正好講到一道不算簡單也不算難的中檔題。
項燃看著黑板上滿屏的白色粉筆字,忽然感覺自己掉進了那張單詞卡里。
迷茫。
數(shù)學老師看著他:“項燃,你上來把這個解一下?!?p> 數(shù)學老師頗有威嚴,每個同學都低著頭,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項燃木訥地站著,一向在數(shù)學老師面前無所畏懼的項燃,此刻也如同學們一樣。
數(shù)學老師蹙起眉頭:“怎么了?”
數(shù)學老師心里怎么都不會往項燃不會做題這個方向想,他又問:“是不是不舒服?”
項燃誠懇地搖搖頭,甚至顯得有些蠢萌:“王述,你怎么問我這么難的問題,我只會英語啊?!?p> 眾人錯愕,仿佛自己聽錯了一般,連數(shù)學老師王述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
王述如今已經(jīng)五十六了,教完這一屆就要退休了。
他覺得在自己的教學生涯中,最有趣的就是教到過兩位學生。
一位就是他第一次教書時,遇到的英語少女何倩,第二位就是何倩的天才兒子項燃。
何倩與王述成為同事之后,他最喜歡回憶從前。
比如他記憶中最深刻的那一節(jié)數(shù)學課,小小少女出生牛犢不怕虎,面對年輕的王述,也敢大膽地說:
“王述,你怎么問我這么難的問題,我只會英語啊。”
這些也只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王述并沒有到處亂說,雖然也曾當過項燃的面,不過那時項燃才七歲啊。
可是那句話,熟悉得就像讓王述一下子回到青年時。
教室里的片刻安靜,每個人的想法千奇百怪。
不過同學都揪心著,默默為項燃禱告。
王述驚魂未定之余,又聽見項燃說:“王述,我不學數(shù)學也能考上大學?!?p> 年老的人,一切機制慢慢不如年輕時,而此刻的王述,肉眼可見地一顫。
方才項燃說的話,與何倩從前說的一模一樣,而且王述只說過一次。
就在項燃七歲的時候,那次說過以后王述就再沒說過。
何倩對于這類的事掩藏得很小心翼翼,斷然不可能說給項燃。
下課鈴聲響了。
王述拿起書,快步走了出去。
項燃像個沒事人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情,旁邊的同學詭異的目光,像老貓盯著死魚。
胖子試探地問了問:“燃哥,你怎么了?”
項燃疑惑地抬頭看了一眼,搖搖頭。
手機里受到徐晨的一條消息,項燃便匆匆請假離開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