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沉沉回來了,顧頻卿走哪兒都把它帶著,不是抱在懷里就是放在肩上,簡直是當(dāng)寶貝眼珠子一樣。
大家都道是她太喜歡沉沉,可是應(yīng)該不會有人知道,她害怕失去,太害怕失去,她怕失去這個因為保護(hù)她而重傷瀕死的小靈貓,她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譬如家人,譬如友人,譬如她林家世代清白耿介忠心的名聲……她怕失去這個拿命對她的小靈貓。
好在夕夫人把它救回來了,只是到如今都還未完全恢復(fù),嗜睡得很,尤其是在顧頻卿懷里,睡得格外香甜。每日最清醒的時候,大概就是早上和她一起吃飯的時候,沉沉倒是很喜歡沐知常送來的東西。
夜里,顧頻卿正在看書,沐知常又翻墻進(jìn)來了。
看著翻墻進(jìn)來的沐知常,很是不解地問:“你很忙?”
“我?近日,忙……”他停頓了一下,繼續(xù)道:“也算不上忙。怎么?”
“既然不忙,那你給顧府遞帖子,白天光明正大地走正門來可好?”顧頻卿對他這夜里翻墻而來的行為著實鄙夷得很,堂堂天下第一大宗的宗主,這總是夜里翻姑娘家的墻,這可是登徒子的行為,他也不覺得面上無光么?
“我光明正大地遞帖子,再進(jìn)來?你信不信不出十日,你顧府就會被整個大楚國的江湖門派盯上?”沐知常好笑地看著她。
這倒是實話,這玄清宗宗主沐知常頻頻出入顧家門庭,這豈止是江湖門派盯著,只怕是全天下的眼睛都要盯著顧家了吧,顧家原就是三大氏族之一,手里又握著大楚國的商業(yè),與玄清宗來往密切,誰都會覺得不對勁吧?
“那你也不能總是半夜來我的院子吧,這……不太好吧?”顧頻卿無奈地說。
“我每次來都是因為有事啊?!便逯L裘?,理直氣壯地說道,他每次可都是因為有事兒,而且是大事兒。
罷了罷了,一向伶牙俐齒的顧頻卿確實說不過他了,只得轉(zhuǎn)移話題,“那你今日來是因為什么事?”
沐知常走近些,坐到她對面的墊子上,然后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她。
顧頻卿拿起來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來,“這是?”
“白露丸。”
顧頻卿打開聞了聞,除了一股清新的藥香味,也沒別的什么味道了,“有什么效用?”
“培本固元,你余毒未清,上次藥浴的虧損過于嚴(yán)重,所以我特地去東海取了水沉草,用作藥引煉制白露丸?!?p> “你是說這個白露丸是給我的……不對,你去東海是為了取水沉草給我煉制白露丸?”
“嗯。”
聽到他這一聲“嗯”,顧頻卿心中百感交集,說不上來是什么滋味,只覺得心里悶得慌,眼睛有些發(fā)酸,他這般不眠不休,風(fēng)雨兼程去東海,就只是為了取這水沉草,給她煉制白露丸,他到底是為了什么,對她這樣好?
她與他,不過是萍水相逢,他圖什么?
“你為什么要不遠(yuǎn)千里去東海取水沉草?”你為什么要對我這樣好?
“為了給你補身子啊?!便逯厝岬匦χ?。
“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顧頻卿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沐知常微怔,卻不露出絲毫破綻,勾起一抹笑來,認(rèn)真的說:“我?就是沐知常啊。”
“那沐知常又是誰?”顧頻卿繼續(xù)追問。
“沐知?!切遄诘淖谥靼??!彼D了一下,繼續(xù)道:“這個問題,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問過我了?!?p> 言下之意即為:不管你問多少次,我都是沐知常,我也只是沐知常。
見實在是問不出什么來,顧頻卿只好作罷,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甘。
“你把白露丸服下,我這便運功為你調(diào)理?!便逯D闷鹌孔臃诺剿掷铮淄椎霓D(zhuǎn)移話題。
顧頻卿也只得順著他的話,把白露丸服下。
“盤腿坐著?!?p> 兩人盤腿對坐,中間的小幾也被沐知常挪開了,握住她的手腕,凝聚出一下股內(nèi)力,從她手腕的經(jīng)脈探了進(jìn)去,引導(dǎo)藥力在經(jīng)脈當(dāng)中運行。
一遍遍運行,一遍遍梳理,將她體內(nèi)殘留的毒素清洗得差不多了,當(dāng)然,除了白一尚未解除那一部分。
一個時辰之后,沐知常慢慢地收回了手,“你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差不多了,明年三月我再帶你去荼山?!?p> “三月?為何是三月?不應(yīng)該是五月嗎?”為什么要提前?
“一年為限,我不能確保最后一個多月會不會出現(xiàn)異變?!?p> 顧頻卿低頭看了看她的手腕,“謝謝。”這個時候她確實沒什么能說的。
“之后我還是會每天給你送早飯過來?!?p> “不用了不用了。”顧頻卿趕緊擺手拒絕,沐知常抬眼看她,很平靜地看著她。
“我的意思是,這會耽擱你很多時間吧,你每天應(yīng)該都會有很多事吧,沒必要為我做這么多,你是有藥膳食譜嗎,有的話,你把它給我,我自己做可以嗎……”顧頻卿在他的注視下,越說越小聲。
“沒有食譜?!便逯u了搖頭。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是根據(jù)你的身體狀況不斷調(diào)整藥膳,剛從荼山回來的時候,給你做的是偏重溫補身體的,近來的是偏重清淤的。”
顧頻卿眨了眨眼,她現(xiàn)在有一些感慨,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時辰不早了,你休息罷?!便逯F鹕戆汛拌殃P(guān)好,離開了。
其實他沒有說實話,三月去荼山,不僅是因為期限將至,還有其他原因的。
顧頻卿低頭看了看手腕,似乎還有余溫,纏繞她多年的毒,已經(jīng)清得差不多了么,日日夜夜都在折磨她的毒,已經(jīng)清得差不多了么?心里多了些奇怪的感覺。
顧頻卿從小幾的暗格里拿出一把精致的細(xì)細(xì)的匕首,抽出,鋒利的刀刃上閃著寒光,輕輕在手腕上一劃,一道半寸長的傷口立馬就出現(xiàn)了,鮮血一下子就冒了出來。
血腥味在空氣中擴散,彌漫的血腥氣里還帶著若有若無的香味……
她的血仍有異香,但,香味淡了些,不似原來那般香甜,還帶著些誘人的氣息。
顧頻卿閉眼,感受這股奇異的血腥味,這是血的味道,鮮血的味道,藏在心底里的秘密,被鮮血重新溫洗,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