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整治英春

　　春季夜里還是有些涼絲絲的，今夜的風(fēng)不算大，一陣一陣的吹進竹香院的正屋里，裹著新抽芽的枝條氣息和微微的泥土芬芳。

　　凌霄霄覺得季節(jié)是有各自的氣味的。

　　從前跟外婆住在橋洞下，她最喜歡的就是寒冬過去后，微風(fēng)里那股春季獨有的氣味。

　　因為這代表了她們沒有凍死餓死，又成功熬過了一個冬季。

　　凌霄霄這一晚折騰了許久，又熱乎乎地吃下宵夜，難免有些燥熱。她命侍女們把正屋的門窗都打開，涼涼的風(fēng)拂過面頰去，舒適又愜意。

　　在這重歸于寧靜的夜晚里，凌霄霄終于徹底將緊繃的神經(jīng)松弛下來。

　　她喝完了一杯半溫的水，讓侍女們幫她卸去妝環(huán)。

　　她要好好的睡上一覺，驅(qū)趕今日所有的疲累。

　　凌霄霄坐在妝臺旁等著云琴幫她拆去發(fā)髻，主仆幾人說說笑笑，一時之間有了幾分其樂融融的感覺。

　　正當(dāng)云琴的手抬起來，準(zhǔn)備拆去凌霄霄頭上的蜻蜓金簪時，竹香院的院門“砰”一聲被重重推開。

　　主仆幾人聞聲瞧去，恍惚看見一個侍女叉著腰站在門口，身后是幾個身形魁梧的侍衛(wèi)。

　　凌霄霄猜到事情可能不會就這么簡單的過去了，雖然沒有太過恐慌，心還是不由得“咯噔”一下。

　　穩(wěn)住了心神，凌霄霄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施施然走向院子，景念幾個人也都跟了上去。

　　走到院子中央，幾人方才看清來者的面目。

　　鬢發(fā)散亂的英春叉腰站在最前頭，身后的四個侍衛(wèi)叫不上名字，可凌霄霄看著略微眼熟，她去王爺寢殿的時候似乎看到過，便知這些都是王爺親衛(wèi)。

　　來的一行人站定不動，凌霄霄又往前走了幾步。

　　再往前就看清了英春的神情。

　　狼狽中帶著幾分得意，仇恨里又夾著勝利的笑容。

　　總之是猙獰的。

　　不等凌霄霄開口，英春就一揮手大喊：“把她綁了！捂上她的嘴！帶走！”

　　凌霄霄心下明白這是以牙還牙來了，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可是王爺召我有事？”

　　其中一個侍衛(wèi)抱拳回答：“是，煩請凌妃娘娘跟我們走一趟，王爺有話問娘娘。”

　　凌霄霄抱起胳膊有些好笑地看著英春：“可是王爺說讓你等把我綁了去？”

　　英春剛要說話，卻又被方才答話的侍衛(wèi)搶了話去：“王爺只說讓娘娘過去?！?p>　　英春猛然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侍衛(wèi)，侍衛(wèi)目不斜視不去看她。

　　凌霄霄雙手一攤：“那好端端的綁我作甚？我去便是了，英春姑娘還怕我跑了不成？”

　　英春氣得簡直要嘔出血來，指著凌霄霄的鼻子破口大罵：“少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你用了什么好法子給王爺治病你心知肚明！實話告訴你吧！王爺現(xiàn)在怒不可遏，你以為你去了還能活著回來？做夢！你便一味得裝出這高門淑女的樣子吧！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說罷憤恨地轉(zhuǎn)身，侍衛(wèi)們對凌霄霄做了個“請”的手勢，凌霄霄微微一頷首走了出去。

　　乾元殿方才實實在在地?zé)狒[了一番。

　　平昌王鮮有的怒吼聲，英春哭哭啼啼跑進來的訴苦聲，太醫(yī)小廝們的解釋聲，下人們跪倒高呼的“王爺息怒”聲，一時之間亂作一團。

　　待到王爺稍稍平復(fù)后，大殿里又恢復(fù)了王爺治病時的死寂。

　　所有下人，包括趙太醫(yī)都跪著低下頭，噤若寒蟬。

　　王爺氣得口干舌燥，不顧趙太醫(yī)的勸阻，一碗又一碗的灌下參湯。

　　侍女端來第八碗?yún)臅r候，侍衛(wèi)來報凌妃娘娘到了。

　　平昌王聞聲手一揚掀了侍女用托盤端著的參湯，拍桌怒吼：“讓她進來！”

　　凌霄霄略略整理了下衣衫，深呼一口氣，端起儀態(tài)裊裊婷婷地走進王爺?shù)膶嫷睢?p>　　每走一步平昌王的牙關(guān)就咬緊一分。

　　殿內(nèi)的空氣如同死水一般。

　　凌霄霄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不去看平昌王的面色，走到大殿中央盈盈一拜，笑靨如花：“妾身拜見王爺，聽聞王爺大病初愈，妾身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爺壽考彭祖，洪福齊天?！?p>　　平昌王簡直要氣絕了，手頻頻點指凌霄霄，咬著牙，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能泄恨。

　　剛要開口，鼻血如噴泉一般“哧”一下滋出一丈遠(yuǎn)，人往后一仰直挺挺地栽倒，暈了過去。

　　大殿里一下又人仰馬翻了起來，所有人都喚著“王爺！”撲了過去。

　　凌霄霄聞聲抬頭，不免疑惑：她知道前主這張臉美輪美奐，可竟至于到這地步嗎？叫人看一眼就鼻血如柱昏死過去？

　　趙太醫(yī)的呼喊為她解了惑：“王爺大病初愈！身子還虛弱就灌下許多參湯，又氣急攻心，快！去拿些黃連水來！”

　　原來是虛不受補啊。

　　凌霄霄不免有些看不起這個王爺了：她才來了一天，王爺就病懨懨地暈過去三次。除了她叫人打暈?zāi)谴?，兩次也夠頻繁了啊，這副身子骨可真是夠弱的。

　　就在她事不關(guān)己的冷眼旁觀的時候，英春興奮又凄厲的聲音突然蓋過所有人炸開來。

　　她一手?jǐn)堉讲酰皇种钢柘鱿?，歇斯底里地叫喊?p>　　“就是她！這個妖女！害得王爺接連暈倒！還不快將她綁起來！丟去亂葬崗喂野狗！”

　　凌霄霄暗罵自己心軟，之前看出這個女人對她有威脅的時候，就該當(dāng)機立斷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她。

　　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凌霄霄，凌霄霄不動聲色，周身的空氣也隨著她的面容冷了起來。

　　他們還是不敢靠近她。

　　且不說沒有王爺旨意，他們怎么能聽一個丫頭的話隨意處置了名正言順的側(cè)王妃。而且凌霄霄若當(dāng)真是妖女，他們冒然得罪凌霄霄是要被報復(fù)的吧。

　　凡人怎么跟妖精斗啊。

　　所有人都按兵不動，英春又不舍得松開懷里的王爺，要知道王爺平時從不讓她靠近分毫，只有王爺暈過去時她才能大著膽子上前觸碰。

　　而凌霄霄，這個美到讓所有人都不禁側(cè)目的女人，王爺名正言順的側(cè)妃，剛來第一天就治好了王爺，用的方法聞所未聞。

　　英春在凌霄霄救治王爺時被架出去了，她沒有親眼看到過程，但聽說了治法后，她第一反應(yīng)就是，那凌霄霄的眼睛豈不是看光了王爺？一想道凌霄霄那雙總是微合的桃花眼玷污了王爺，英春就恨不得親手摳出凌霄霄的眼珠子再捏碎。

　　想到這些，英春幾乎癲狂了，凄厲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處置了她！”

　　話音剛落，被灌下黃連水掐了人中的平昌王轉(zhuǎn)醒過來，聲音虛弱但字字清晰：

　　“你想處置誰？”

　　又稍稍頓了頓繼續(xù)說：“把你的爪子從本王身上拿走?！?p>　　這么多人看著，英春心下即羞又惱，窘迫極了，可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她先是忙不迭地抽回自己攬著王爺?shù)氖郑謴娧b鎮(zhèn)定擠出一個歡喜的笑容：“王爺您醒了，方才可嚇?biāo)琅玖耍　?p>　　平昌王斜了她一眼，示意小廝將他扶起來。

　　“愈發(fā)依仗母妃的信任頤指氣使了起來，看來本王是太給你臉面了?！?p>　　當(dāng)日清嬪想指一個自己身邊的人來照顧平昌王。一來她不能自請出宮照料自己的兒子，指一個身邊的人也放心些。二來有一個熟悉宮中門道的人在平昌王身邊，平昌王遞話給她也方便些。

　　她原是不想指派英春的。

　　清嬪知道英春對平昌王的心思，若平昌王對她也有心思，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是不愿意成人之美。

　　可王爺對英春毫無他念。

　　英春又生性要強，清嬪恐怕指了她來，她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可英春在宮門口跪了一天一夜，直說求清嬪娘娘指派她入府，她一定盡心侍奉王爺，不會給王爺添麻煩。

　　清嬪雖憐她癡心錯付，可又不忍她苦苦哀求，還是依了她，將她送進了平昌王府。

　　英春來到王府后除了自恃身份心高氣傲了些，倒也本分，從不在王爺?shù)哪信律隙嗉又绵埂?p>　　她冷眼看了這些年，知道了王爺雖然后院人多，卻沒有一個是王爺真正放在心上的，因此她總能放平心態(tài)，本分做事。

　　一開始她也沒有把初見時不修邊幅的凌霄霄放在眼里，而且剛到了府里凌霄霄就打起自己的貼身婢女來，想是個小人得志上不得臺面的蠢貨。

　　可凌霄霄來奉召入殿時，英春眼前的凌霄霄，是個她從未見過的，連想都沒想到過的絕世美人。

　　她還治好了王爺?shù)牟　?p>　　英春知道王爺不喜歡婢女妄加猜測他的私事，可她顧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讓凌霄霄消失，她必須抓緊一切機會。

　　于是趁著王爺兩次暈倒，她都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將凌霄霄置于死地。

　　她以為陪了王爺這些年，王爺從沒有與她置氣過，她就對王爺來說如同親人一般。再大膽一點，她似乎已經(jīng)做了王爺?shù)呐恕?p>　　而且她曾經(jīng)暗暗整治過兩個企圖勾引王爺侍妾，王爺雖然心里明白也沒多說什么，這讓春英更加確信自己在王爺心里是有地位的。

　　因此就算王爺醒來知道了她處置了凌霄霄，而且是為了保護他，王爺也不會生她的氣。

　　可她沒想到，王爺竟然這般不給她顏面，當(dāng)眾斥責(zé)她。

　　這可是頭一次王爺當(dāng)眾斥責(zé)她。

　　“奴婢只是心疼王爺為奸人所害，心急了些?！?p>　　英春趕緊低下頭去，心中雖然惱羞成怒，但不敢多言。

　　“你倒做起本王的主了。她是死是活只有本王才能決斷，她是不是奸人也要本王審問了才能下定論。她是本王娶進門的側(cè)妃，是本王的女人，輪不到你一個婢女指手畫腳。這是頭一次，本王也不治你的罪，若日后再這般越矩，也要思量自己有幾個腦袋頂替本王當(dāng)家作主。滾出去?！?p>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殿里顯得字字清晰。

　　“王爺?shù)?.....女人？”

　　英春頭一次聽到平昌王對一個女人宣示主權(quán)，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木訥地重復(fù)了一遍。

　　王爺似乎不以為然：“是，本王的女人，有什么不對嗎？

　　其實他的本意，是想提醒英春安分守己，不要妄圖操縱他的情感。更不要因為她自己的私心繞亂了他的節(jié)奏，給他查這件事添諸多麻煩。

　　可在旁人聽來，這幾乎就是承認(rèn)了凌霄霄，幫凌霄霄在府中立威。

　　凌霄霄也愣了一下。

　　英春不死心地看著平昌王，剛要張嘴說話，平昌王根本不給她再多嘴地機會，朝凌霄霄略招了下手。

　　“愛妃站那么遠(yuǎn)做什么，近到榻前，坐到本王身邊來?！?p>　　凌霄霄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說得是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地問了一句：“我？”

　　“就是你！滾過來！”

　　凌霄霄稍稍放下心來，這才口氣才對啊。突然親昵地叫著愛妃真是讓她毛骨悚然。

　　快步走到王爺榻前，王爺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拉坐在身邊，又看了一眼呆滯的英春。

　　“還不滾？要看本王和愛妃魚水恩愛嗎？”

　　凌霄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求老天爺給她一刀來個痛快。

　　但一想道這個沒事找她麻煩，三番五次指著她鼻子罵的英春終于吃癟了，不由得有些勝利的小得意，捏起嗓子極盡嫵媚，嗲聲嗲氣地重復(fù)王爺?shù)脑挘骸斑€不滾？”

　　英春渾身抖冷，牙都快咬碎了，恨恨地看了一眼凌霄霄，似要當(dāng)場生吞活剝了她一般，起身也不告安，快步離去。

　　凌霄霄開心地看著英春越走越遠(yuǎn)消失在黑夜里，正樂著轉(zhuǎn)頭就對上了平昌王蕭殺的眼神。

　　平昌王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在凌霄霄耳邊說著話，旁人看起來，這一幕極是曖昧溫存。

　　可只有聽見內(nèi)容的凌霄霄才能察覺，似乎有鬼魅來索她的命了。

　　“愛妃詳細(xì)說說，是怎么替本王醫(yī)好的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