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七在衣柜中挑了許久……翻來覆去……
晉安飄在屋角,總覺得眼前的場面比她變成鬼這件事,還要詭異:狹小的房間里,一個少女站在衣柜前,精心挑選衣服。在她身后躺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她用鬼甲撓了撓頭,思考著一個問題:她不害怕嗎?如果換做十幾歲的她,早就嚇的哭爹喊娘了。
“你在選什么?”晉安忍不住問道。她那衣柜中總共就幾件衣裙,還都長的差不多,實在沒什么可選的。
婁七聞言,這才收回思緒拿了件衣服,去里屋換上。雖說地上那人已經(jīng)死透了,可還是覺得回避下較好。
晉安見她這樣,飄在她身旁問:“有心事?”
婁七搖頭,方才她確實是想事想的出神了,但算不上心事,就是在想用什么東西代替晉安的那塊木碑。
她總不能去哪都抱著一塊木碑,那得多瘆人啊。
“你生前有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她問。
“我?”晉安確定就是在問自己后,認真的思考了起來,可她記憶模糊,什么事都只記得個大致,尤其是關于自己的事情越來越淡。
婁七見晉安一臉茫然,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會是這樣。
“我可能……特別喜歡男人……”
“……”
“你別這種表情啊,我就是感覺自己以前好像跟許多男人走的特別近?!?p> “……”婁七眼角抽搐,問道:“你有幾個駙馬?”
“……不記得……好像有很多個吧?!?p> “……”
算了,她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晉安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問道:“怎么想起來問這個?”
“我要給你換個寄生的地方,你那個碑帶出去太招搖了。但是不是什么東西都能替代的,只有和你之間有聯(lián)系的才行,你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舊物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就想著用你喜歡的物品試一試?!?p> “這樣啊,”她繼續(xù)撓著頭想,忽然又反應過來:“我們是不住這里了嗎?”
婁七掃了眼地上的尸體,說:“照這個熱度,他身上很快就會長出尸蟲,這屋子肯定是住不了?!?p> 晉安瞅了眼胖子王,見他身上已出現(xiàn)尸斑,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婁七眼波流轉(zhuǎn),神采奕奕,“回蘇府!”她才不想天天靠饅頭過日子。
說完,她便用手帕抱著將燭臺從胖子嘴里拔出來,扔在一旁,踢翻凳子,然后關上門離開。
司容此時已在客堂等著,婁七拿著一根根深色發(fā)帶走至他身旁,在他臉上比劃了下后,將發(fā)帶從他額頭纏繞,遮住他的左眼。
“緊不緊?”她系著發(fā)帶問道。
“不緊不松,正合適?!?p> 司容現(xiàn)在遮蓋了一只眼,也沒影響他俊美的臉蛋,反而因為有殘缺讓人更心疼,尤其是他露出純潔的笑容時,讓人莫名為之遺憾。
“我挺喜歡他的綠瞳孔?!睍x安盯著“獨眼”的司容說:“這樣會不舒服嗎?!?p> 司容搖搖頭,伸手想要觸碰晉安,手指卻直接穿過了她。
晉安看著這場面,咯咯的笑:“我可是鬼呀,你摸不到的?!彼@笑意中帶著些許落寞。
“姐姐別傷心,等我死了,就可以牽著你了。”
“呸呸呸,”晉安連忙制止他,“你還這么小,別什么死不死的?!彼m是苛責,但心里蕩開了一圈暖意。
婁七坐在一旁,添了一盞茶,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鬼,心中思緒萬分,既然現(xiàn)在不能回冥界,那就當給自己放了一個假,在人間游玩一趟,也不錯。順便好好的感受一下,人間到底有什么魔力,讓那些小鬼們留念的不愿輪回。
盛夏時節(jié),勞作了一天的村民們剛吃過晚飯,坐在院中乘涼,三兩個婦人圍在一起,借著燭火,討論誰的繡花更逼真。孩子們蹲在樹下斗蛐蛐,不時的發(fā)出陣陣歡呼聲。
夜晚的村莊,祥和而寧靜。
“救火……快……來人……”一個孩童的呼救聲打破了村落的靜謐。
婦人們聽見聲音,相互看了一眼,確定不是幻聽后,放下手中的女紅,跑了出去。
“誰在呼救?!?p> “哪里著火?”
男人們聽見聲音,也陸續(xù)的走出家門,大家三五成群的走到了村口。
“娘!這里?!?p> 李家娘子認出了兒子的聲音,她提著燈籠踉踉蹌蹌的撥開人群,找到兒子。
月光下,見兒子正抱著一個人,焦急的四處尋她。
李家娘子慌忙走近,借著燈籠看見,一個五歲左右的孩童躺在兒子身前,披散著頭發(fā),左眼被一塊布遮著,上面隱隱滲著血,臉頰上還有煙熏的痕跡。
她上前從兒子手上接過那孩童,摟在懷里,見他睜開眼,連忙問道:“孩子,方才可是你在呼救?”
司容點頭,掙扎著從她懷里坐起來,指著樹林那邊焦急的說:“救火,那邊著火了,姐姐還在里面......”
此時,眾人也都圍了過來,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黑漆漆的沒看著有什么不對。
人群中怯怯私語,“這是哪家的孩子,怎面生的很?!?p> “是啊,他指的那邊,沒人家啊?!?p> “也不是,那邊確實有座屋宅,不過荒廢幾年了,后來有個阿婆專門在那邊喂豬,不會是豬圈起火了吧?!?p> “什么呀,前兩天就看見阿婆家人把豬都趕著別處喂了,你也不想想那可是蘇家的舊宅啊?!?p> 司容見他們沒有幫忙的意思,急的抓住眼前婦人的胳膊,說:“那里有人,快救救姐姐吧……”
李家娘子聽著眾人和司容的話,心中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司容:“你說的姐姐,是不是念白?”
司容點頭,“是她,兩天前搬來的。”他話音剛落,李家娘子已經(jīng)倉皇的起了身,她囑咐兒子回家叫上老李,自己則先舉著燈籠去蘇家舊宅。
“欸?這李嫂子是去干嘛?”
“她啊,是去給死人獻殷勤了?!币粋€婦人接過話茬子,說:“她以前和白娘子走的可近了。那白娘子不知道給她下了什么迷藥,一個婦道人家,不幫襯著家里種地,非要去學識字,你說可不可笑。你看看那白娘子,字識的倒多,還不是連相公都看不住,最后死了連正妻的名分都沒落到?!彼秸f越來勁,硬是要將自己在白娘子那受的閉門羹都發(fā)泄出來,她哪點比不上李家娘子,自己勤快又麻利,想去她那謀份活兒,竟然被拒,真是氣人!
“這白娘子肯定做了對不起人家蘇老爺?shù)氖?,要不然家纏萬貫的蘇老爺,會連個老屋都不舍得修葺?”
她這話一出,沒人反駁,卻點醒了幾人:蘇家可是臨城最富有的,不管他跟白娘子之間是否有恩怨,這宅子總歸是蘇老爺?shù)呐f宅。自己得去看看,要是真起火了,那自己就是幫蘇家滅火的人了,往大了說,可就是蘇家的恩人??!就算蘇老爺小氣,也會給幾個賞錢,再不濟只要能見著面,給自己孩子謀個蘇家下人的差事也行啊。
想通了這點,幾個大漢回家取了水桶便奔向蘇家舊宅。
男人的腳步比李家娘子要快上許多,一行人到達蘇家舊宅時,就見李娘子背著一位少女從滾滾濃煙的房中沖了出來。
眾人一瞧,還真有人啊,于是爭著圍上去幫忙,這功勞切不能只讓李家占了去。
司容人小個頭矮,他從大人們的縫隙中鉆進去去,拉著滿臉黑煙的蘇念白,焦急的喊著:“姐姐,姐姐?!?p> 婁七聽見他的聲音,這才長舒一口氣,放心的睡了過去。
蘇家老宅的火,是她特意放的,一是想借此毀尸,二是重回蘇家。本是個一石二鳥之計,可就怪那死胖子油太多,火小了不夠燒,火大了竟將自己給連累進去,那濃煙熏的她差點窒息,還好司容及時叫來了人,不然她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蘇念白的性命。
李家娘子將蘇念白和司容帶回自己家,悉心照看。她看著床榻上睡得十分不安的蘇念白,心疼極了。
白凌還沒去蘇府時,待她像親人一樣兩人姐妹相稱。她得知白凌死訊,卻由于身份卑微,沒能去送行,現(xiàn)在眼看著她最愛的女兒被孤零零的扔在舊宅,自己竟沒早點發(fā)現(xiàn),害的這孩子受了如此大的罪。
李娘子在蘇念白床前守了一夜,兒子李青心疼的端來一碗米粥,讓她喝了先去休息,自己換著守護。
李娘子心疼的擦拭著蘇念白白皙的面龐,說道:“怎么能讓你守,念白如今十二歲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小心給念白惹來非議。”
李青見她臉上呈現(xiàn)出倦容,便將碗放在一邊,給李娘子揉著肩。他瞥了眼床上的女孩,這哪里是昨晚背回來的那個滿臉臟兮兮的女孩,分明像換了一個人,他不禁開口夸道:“娘,她可真好看?!?p> 李娘子打了下他的手,笑道:“可不是,念白從小都好看,尤其那雙眼睛比白姐姐還要出彩?!?p> 她說著,臉上的光又淡了下來,擔憂道:“以前白姐姐擔心念白容貌太出眾,會惹來麻煩,我還怪她瞎操心。現(xiàn)在才知道,她擔心的對,念白性子柔,需要人照顧。白姐姐不在了,也不知道蘇家還有沒有能護她的人?!?p> “娘,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念白妹子,誰要是敢欺負她,我絕對饒不了?!?p> 李娘子見自家兒子那義憤填膺的樣子,笑出了聲:“收起你那點心思,你呀,配不上念白的?!?p> 李青被李娘子的直白激的滿臉通紅,埋怨道:“哪有這樣的娘,專損自己的兒子。”
“你還別生氣,娘說的實話。青兒啊,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娘支持你,但切記一點不可強求。你和念白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白姐姐還在,蘇老爺也還是當初的蘇相公,不用你說,娘都會幫你把念白求娶回來??涩F(xiàn)在啊,念白這么小就沒了娘親,她得回蘇家,再不濟也要回白家,回她外公身邊,等長大后明白了什么是男女之情,那時候你小子若是能追到念白,那才是真能耐?!?p> “這還用說嗎,念白回了蘇家結(jié)識的都是富家公子,自己哪有那個本事跟人家比啊?!?p> “你啊,娘就知道,你什么心思。青兒,占有不是愛,真正的愛是舍得放手?!?p> 十六歲的少年郎聽的一臉懵,既然喜歡為什么要放手?
和他同樣懵的還有躺在床上的婁七,外公?聽這婦人的意思是,蘇念白還有個家世不錯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