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到歇工的日子，吃過早飯，白芷就興沖沖地往東街去找駝背師傅。駝背師傅的老伴俊奶奶，是個長得標(biāo)致且又十分伶俐的女人。白芷到時，駝背師傅正在裁剪，俊奶奶在釘布鈕。白芷不知怎樣稱呼他們才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先喊了一聲俊奶奶?？∧棠桃詾榘总剖悄貌剂蟻碚?guī)煾导庸さ?，可是又見她兩手空空，于是就問：“有什么事？”白芷有些羞澀地說：“我想跟師傅學(xué)手藝?！笨∧棠陶f：“這恐怕不行?！卑总普f：“為什么？”俊奶奶這時放下手中的活計(jì)，說：“學(xué)手藝向來就有規(guī)矩，任何手藝只傳男不傳女。女人要掙錢只有弄土布：買棉花織土布，賣了土布再買棉花。從中賺一點(diǎn)利潤?？墒乾F(xiàn)在土布不怎么行銷。別看我在釘布鈕，雖然我也會裁剪；只能算是打下手。女人上不了臺面，就是學(xué)會了手藝也不能正兒八經(jīng)地當(dāng)師傅上門工。手藝傳男不傳女是有來歷的。傳說古時候有一位仙翁下凡考察，要看看天下凡人，到底是男人聰明還是女人聰明。有一天仙翁來到一處大街上，看見一婦人在門口掃地，就對那婦人說：‘我是你家遠(yuǎn)房親戚，過三天我到你家做客。你備辦十人一桌九碗菜的圓桌酒席等候?！?p> “三天過后，這位仙翁果然來了。只見婦人的堂前中間擺放著一盤石磨，磨盤的中間擺放著一碗韭菜，旁邊用兩只筷子架成一個十字。仙翁大驚，心想：這還了得，女人這樣聰明。我決不能讓女人勝過男人！于是仙翁拔腿就走，那婦人就在后面追，說：‘仙翁怎不吃了飯?jiān)僮?？’，仙翁也不答話，故意丟下一方手帕在地，一徑消失了。婦人不知是計(jì)，彎腰拾起手帕往胸前一塞，以為是撿了個便宜。從此以后，天下的女人就不比男人聰明了。你以為那塊手帕是什么？那是塊塞心布呢?！笨∧棠陶f完就重新拿起活計(jì)。又說：“特別是裁縫這一行，女人學(xué)會了一定會偷鞋面布……”
白芷聽到這里，心想要想學(xué)裁縫掙錢是不可能了。于是就說：“俊奶奶，我學(xué)會了只做自己的衣裳，貪圖省幾個錢，我只有在雨雪天或是歇工的日子才來學(xué)?！笨∧棠陶f：“既然是這樣，那就讓師傅破個例，他從來還沒帶過女徒弟呢?！?p> 因?yàn)椴皇钦綄W(xué)手藝，也就省了許多禮節(jié)。白芷打算一年送三個師傅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和年節(jié)，另外幫師傅做些挑水擔(dān)柴的體力活。除了學(xué)習(xí)裁剪，平時只接近俊奶奶就可以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白芷就去了俊奶奶家?？∧棠痰谝患率墙趟p布鈕條兒。她一邊教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如果一天能縫兩副布鈕條，再釘兩副布鈕，就可以算是半個師傅?？p衣邊，一寸不少于二十四針。論裁剪，大襟上衣分為大小裁，背上有縫為大裁；背上沒縫的為小裁……孩子啊，我是人乖命不乖，女人會做的我全會；不會做的我也會一些。做豆腐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沖漿；一種是點(diǎn)鹵。點(diǎn)鹵比沖漿好把握。人家說熬糖有時候會走手，是因?yàn)樘秋垱]有蒸透的緣故。我生了六個孩子一個也沒留住，如今過繼本家侄子頂門戶……”自此以后，白芷白天挖茶園，晚上學(xué)裁縫。
白芷下定決心，抓住一分一秒的閑空時間，就連祠堂里唱戲她也禁得住不去看。還有一個難題，就是雨天干細(xì)活容易犯困，白天干體力活，晚上做針線活更容易打瞌睡。每逢這種時候，白芷只要想起在短工幫里受的冤枉氣，白芷就用縫衣針在自己的手背上猛刺一針，瞌睡神就被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