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浮島,名為流波,島中棲獸,名為沉戈,白毛勝雪,長尾曳地,雙眼綠如玉髓,雙角形如梅鹿,叫聲宛若嬰孩啼哭,聞之毛骨悚然,溫和時形體似幼犬大小,暴戾時體型增至數(shù)十倍,體內(nèi)靈力激越,瞳孔如焚綠焰,吐息如降暴雪,可淹沒整座城池、冰封百里山林,唯有斷其頭角方能恢復(fù)如常,是為兇獸也。
她以為,所謂天地不過就是所居的這一座小島,那圍繞流波的層層霧氣外邊到底有什么,她心慵意懶從未去探尋過,也從未想過要去探尋。
島上的蟲魚鳥獸大都成群而居,她其實倒是有一點一直耿耿于懷:此類為何獨她一只,睜眼的時候連生她的都不見,她可還有其他同類?
但也只是偶爾看到結(jié)伴的別類,才偶爾閃過腦子的不解,全然沒有為疑問而付諸行動的想法。
隨后有一日,島上突然冒出個外來人,說是來尋靈獸。
她頂著一股新鮮勁,不管是否有危險,就將那人接到自己洞府,只為了聽聽外邊世界有啥新奇,她懶得跑出去,虧得送來一個說故事的人解悶。
耿在心頭的疑問也毫無保留說與那人聽了,沒想到那人頗有見識。
“你是雌雄同體獸,自行繁衍,當(dāng)育出下一代,靈力隨之轉(zhuǎn)移,形體隨即消逝?!?p> 她那時不解:“明知會死,為何要繁衍?”
外來人說:“壽歲終有盡時,亦或是對這世間無所留戀。”
“是不是我不生孩子就不會死了?我不想死。”她的邏輯簡單,盡顯單純。
外來人眉眼帶笑看著她,“這世間繁華惹眼,我也不想死。”
“世間?”她看向遠處,“外面嗎?外面還有些什么?”
“有江河湖海,平原山川,有金暈宮墻,也有薄煙瓦舍。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好?!?p> ……
天重海的氣息雖比不得藍熒草原,于沉月來說用以修養(yǎng)也是極為妥帖的。
兩日了,感覺又回到上次被他的玄火晶傷后送來的那幾日,也是這樣被安置在同樣的園子里。
容與真把天重海當(dāng)成自家后院了,主人家尚未歸,他反客為主,吩咐那些下人做事絲毫不客氣。
與他關(guān)系如此親近,游光也不知避嫌,難道是嫌水君位階太低,想有朝一日去修羅域謀高就?若真如此,這算盤打得可不精明。
雪青應(yīng)該沒事了吧,那幾人也不知是不是都安全離開長澤了。
她沒回去,伍逸和炎禹定是會將容與說出來,叔叔會如何想呢?多半是不悅的,得好好思量回紫凌臺要如何避重就輕將事情翻篇過去。
沉月一個人整日關(guān)在房里胡思亂想,給憋出來的思緒輪番轉(zhuǎn),因某人生怕她跑了似的,門口守著少說四個婢子,園外還圍了一圈的侍從。
又想到這兩日睡著之后都夢見自己在一處風(fēng)景絕佳的地方常年生活,后來來了一個人,她就跟那人一起離開了那個常年生活的地方,夢中看不清那人模樣,不過身型頗為熟悉。
忽而敲門聲響起,門外有女聲問道:“河神起身了嗎?奴送來了清水,可要奴進來伺候洗漱?”
“放門口就好,我待會兒自便,你下去吧?!背猎卤е蝗熨嚧采?,起或不起有區(qū)別嗎?
“是?!?p> “對了?!背猎掠謱⑷藛咀。骸靶蘖_尊主人呢?我要見他?!?p> 門外婢子恭敬答道:“奴不知,不過尊主交代了,河神身子疏忽不得,需得精心修養(yǎng),得空會來看望您?!?p> “你去告訴他,我身子已無礙,還得趕回紫凌臺,他見不見我都無妨?!背猎驴谥羞@樣說,其實心里沒抱什么希望,既然把她擄到了天重海,自然不會輕易讓她走,只是好奇他葫蘆里賣的藥罷了。
“奴這便去傳話?!?p> 待婢子退去,沉月打開門把水盆端進來開始更衣洗漱,在看到鏡里自己臉上的怪異后,旋即愣住。
難怪今早覺得左眼有些發(fā)燙。
瞳孔居然綠如濃墨!同右眼的漆黑對比鮮明。
使勁揉,還是綠的!再揉,繼續(xù)揉……
直至手腕被人握住。
“你要把自己揉瞎嗎?”
容與的聲音來自頭頂。
沉月不去看他,仍是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鏡里,左眼已被她揉得布滿血絲,略帶紅腫,方覺自己的行為既幼稚又過激了。自去這一趟長澤,聽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遇到一些沒頭沒尾的事,現(xiàn)在連身體都變得如此怪異。
“是不是因為那日我跟陰昔交手,無意間中了她的蛇毒所致?”沉月實在想不出什么緣由了,體內(nèi)確有莫名的靈力流竄,可明顯非毒,這因由說得她自己都直搖頭。
容與不打算瞞她:“沉戈之眼入了你的身體里?!?p> 沉月這才轉(zhuǎn)過臉抬眼去看他,神色頗為訝異,卻不知從何問起,只待容與接著說,奈何見他一副同樣無知的表情,攤手無奈道:“我平日里只醉心于吃喝玩樂,看的都是些香艷春宮圖,這種遠古異獸文載還得問東行,那廝見多識廣,博古聞今,應(yīng)是難不倒他?!?p> 沉月毫不遲疑起身,“那走吧,去蒼霞山。”
“等等!”容與攔住她,“沉戈之眼的靈力在你體內(nèi)并未鬧騰,眼瞳這顏色也不難看,我在天重海還有事,不能走?!?p> “你的事同我有何關(guān)系?攔我作甚?去蒼霞山的路我認(rèn)得,不勞煩你?!?p> “同你不僅有關(guān)系,關(guān)系還挺大?!比菖c把她重新摁坐下,耐心說出實情:“我奪沉戈之眼是為了我那副玄火晶衍化的身子,若吸入此眼的靈力,我脫離凡軀重入地宮只在朝夕。”
“可如今它入了我體內(nèi),你當(dāng)如何?殺了我吸走靈力?”
“殺你不失為一種方法,不過沒必要與天神境為敵,法子不止一個?!?p> 原來這就是他將她擄來的原因,只不過為何是來天重海?
“行,要我如何配合,你但說無妨。”
“都不聽是什么法子,你就應(yīng)得爽快,就不怕我把你賣了?”容與站她身后,嘴邊含笑。
“我真正入世時日不長,很多事都是由心而為?!?p> 沉月心里又接了一句:我知你不會害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