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一輪明月高高懸掛,寥寥的幾顆繁星在旁點綴著。
小湯山山角有數(shù)千朝廷精銳鎮(zhèn)守,欲將整座小湯山團(tuán)團(tuán)包圍,為首的謝澤謝湘兄妹蠢蠢欲動,雖知早已有人暗中潛入山中,但一番計議下,東宮太子仍是準(zhǔn)備等候最后的收尾。
手持銀槍的少女皺眉道:“是泗水堂的人?”
“不止,”謝澤搖頭,輕聲道:“八成是消息走漏了,我剛才聞到一股很濃的藥草味,想必是百草堂的人也來了?!?p> “百草堂?他們來此作甚?”
“當(dāng)然也是為了妖果,”謝澤摸了摸鼻子,“傳聞?wù)f妖果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他們既然追尋醫(yī)道,必然會對其感興趣。”
“假的!”少女立馬開口反駁道,“世上根本不存在這種能起死回生的東西?!?p> “我自然也不太信?!敝x澤沒有辯解,“如今妖魅復(fù)蘇,邪靈四起,最讓我頭疼的是這種東西根本殺不死,甚至連與其制衡的辦法都難以尋得,放任下去的話危害實在太大。
所以無論是我們亦或是江湖中人,不管各自出于任何目的,最終都在急于尋求對付妖怪的辦法。這妖果既然有妖怪專門看守,勢必有其獨到之處?!?p> “所以你感興趣的是,得到妖果之后興許會得到堪破妖物不死的玄機?”
謝澤掐了掐少女的臉蛋,溫柔道:“真聰明。我們謝家用了三十年才打下了這片天下,換得如今的盛世卻用了整整上百年。我不希望這樣的盛世被復(fù)蘇的妖物毀了……起碼我活著的時候不愿看到這一幕?!?p> ……
——
妖果所在的秘地就在小湯山后山的一處老林之中。
可后山的林子著實很多,至于傳聞中的秘地究竟是在哪個方向哪片林子,就連本地人也不知曉。
他們只知道后山林子里有處地方極其危險,于是所以索性將整個后山都列為禁地。
多年以來,鮮少有人敢踏此險境,但黑衣人的運氣似乎不錯,陳漁恰好知道那片林子的具體方位。
陳漁帶路,黑衣人緊跟其后。
一路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黑衣女子破天荒地向陳漁吐露出她的真實身份:泗水堂——堂主閆無情。
對于她究竟是什么身份,陳漁其實并不感興趣;就好比陳漁寫的詩究竟如何,黑衣女子也都不感興趣一樣。
她感興趣的只是陳漁所畫少女,所以兩人聊的最多的還是關(guān)于畫這方面的話題。
雖然一路上閆無情一直刻意掩飾言語間自己的真實情感,但這些裂縫一點點地夾雜在一起,便足以讓陳漁更深刻地認(rèn)識到此人心中執(zhí)念之深。
她太好強了,陳漁活了兩世都未曾見過如此好強之人。也正因為她太好強,所以才會如此孤獨,才會羨慕陳漁畫中的少女。
陳漁走地有些倦了,他停下來隨意地找了一處稍微干凈點的地方就地坐了下去。
他打量著閆無情道:“看起來你年紀(jì)大不了我多少,但你卻能坐上泗水堂堂主之位,想必是殺了不少人吧?”
因為一路的閑聊,所以黑衣女子神情沒有了之前的冷漠,而是平靜道:“光是毒死的就不止千人?!?p> “這么多?”
年紀(jì)輕輕便能坐上泗水堂堂主,這個數(shù)字在陳漁看來雖是情理之中,但卻是意料之外。
“呵……很意外吧?”閆無情摸著手里的匕首,譏諷道:“我原本以為你會像其他那些讀書人一樣,張口就要說教我為何要殺那么多人,然后跟我講一堆為人處世的大道理?!?p> “我還不想死?!标悵O自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如果他沒猜錯,那些說教閆無情的讀書人想必已經(jīng)都下地府投胎了。
陳漁看著她說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不妨告知我,為什么要殺他們?畢竟整整上千人確實很讓我驚訝?!?p> 閆無情很隨性地坐在陳漁身旁,倒是沒有講究太多孤男寡女間的世俗禮節(jié),她回答道:“回想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毒死了整整一村的人。也是自那之后,我才算正式加入泗水堂?!?p> 陳漁原本打算要問緣由,但被她手上的匕首與月光之間的刺目反光壓了下去。
閆無情繼續(xù)道,“加入泗水堂之后便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擋我者殺,勸我者殺,我看不順者也殺。無論男女老少,也不管這些人里面是否有無辜之人。等到敵人殺光了,與我競爭的蠢貨們也殺光了,我便自然而然當(dāng)上了這堂主。怎么樣?是不是很簡單?”
陳漁一時間啞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不明白閆無情最后這句話究竟是因為殺人殺太多而麻木了,還是因為她良心有愧而發(fā)出的自嘲。
很可惜的是,無論究竟是何原因,她的罪孽都實在太重了,重到自己就算把她勸回頭也于事無補。
閆無情手臂推了一下發(fā)呆的陳漁,“既然我告訴了你這么多,不妨事成之后你送我一副畫如何?”
陳漁挪了挪屁股,“那我豈不是虧大了?我問你,你明明可以選擇不回答的?!?p> 閆無情白眼道:“一百兩?!?p> 陳漁又挪了回來,“送送送……一定送!你想要什么畫?不妨多要幾副,我給你打個折?!?p> 一百兩銀子一幅畫,這買賣太值了。
“你畫過的我不想要,我想讓你幫我畫一副新的,”閆無情望著天空,想了一會兒,說道:“畫一副放風(fēng)箏的畫?!?p> “少女放風(fēng)箏?”
閆無情點了點頭。
陳漁伸出小拇指打趣道,“拉個勾吧,我怕你反悔?!?p> 閆無情站起身,“幼稚!”
陳漁也不覺得尷尬,而是開始思考一百兩要怎么花。
兩人一前一后,繼續(xù)往遠(yuǎn)處的林子走去。
閆無情看著在前頭高興瘋了,走路都有些飄飄然的陳漁,頓時覺得自己有些恍惚。
為什么這家伙會給自己一種有時好像很貪財?shù)臉幼樱袝r又好像讀書人那般所謂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模樣?
讓她覺得有意思的不僅僅是陳漁的畫,還有他這個人。這人好像什么都會什么都懂,安靜時像個垂暮的老人,開心時像個歡脫的孩童……
她覺得陳漁是個很矛盾的人,一個奇怪到既能伏于案前提筆作畫,又能荒唐到一邊搗藥一邊炒飯的這么一個人。
這么有意思的一個人,七日之后卻要死了……就要化為一灘膿水,神仙也救不回了。
而這毒是她給的,也是她威脅陳漁吃的。
看著開心到走路都險些顛倒地陳漁,閆無情竟然開始有些后悔讓他吃下了那顆毒藥。
她暗自說道:“怪只能怪你一開始那貪財?shù)哪訉嵲谧屛腋械綈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