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影紅霞映朝日
韓鋒在整個蔣府里,找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這個蔣少游說的小侍女。
他回了書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略帶怨氣地道:“阿兄,您說的那人,根本就不在府中,是不是給女郎攆出去了?”
“攆出府去?她做錯了什么?不會吧?”蔣少游一邊在圖紙上描畫著,一邊道。
韓鋒一臉不屑道:“阿兄,難道你還不知道女郎的脾氣嗎?你看看你們成親后,這府里,能看到多少年輕的侍女了?全部都是些人老珠黃的娘子!”
蔣少游被韓鋒這話逗笑了,道:“喲,咱這稚童可長大了,看來是要給你找娘子成親了。”
韓鋒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對這話有動心的感覺,只道:“娶娘子?我是有多想不通啊,看看阿兄您現(xiàn)如今這個境況,我才不娶呢,一個人自由自在多好!”
蔣少游卻似乎將此事上心了,沒有接話。
韓鋒看著這被自己稱為“阿兄”的蔣少游,似乎在這一年之內(nèi),蒼老了很多,完全不像以前在平城之時的那種心境。
他道:“阿兄,今日所說之事,您是怎么想的?難道您就不擔(dān)心那公主殿下的生死嗎?”韓鋒道。
“我能擔(dān)心些什么?這是我可以擔(dān)心得來的嗎?”蔣少游道。
無論是對一直長大的韓鋒,還是視作摯友的高聰,蔣少游已經(jīng)學(xué)會,再也不將自己對蘇西的情感向外人透露半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對她,只有越來越濃烈的愛和擔(dān)心。
為了李子禾對自己的付出,也為了她肚子里自己的孩子,他更不能將這情感讓別人得知。
端著李子禾給蔣少游準(zhǔn)備的夜宵的笙兒,剛好聽到了兩人的這段關(guān)于高蘇西的對話,她松了一口氣,抬起手敲門道:“郎君,女郎讓我把夜宵給你送來?!?p> 韓鋒搖了搖頭,起身開了門,接過了盤子,看都不看一眼笙兒,又把門關(guān)上。
笙兒正想進門,卻被韓鋒關(guān)起的門撞上了俏鼻,眼淚“嘩“的一聲就流出來了,她捂著鼻子,用力地跺了跺腳,跑出了廊外。
蔣少游笑道:“鋒兒,你何必呢!”
韓鋒把盤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道:“管她呢,一副討好的樣子,我都已經(jīng)和她說了,不喜歡她,偏偏還要想黏著我,煩死了。”
“鋒兒,那你可有喜歡的小娘子了?”蔣少游打趣地問道。
韓鋒這時的腦海里,冒出的是高蘇西的那笑臉,這也是他心里的秘密,但他卻搖頭道:“沒有,我沒有?!?p> 這時書房的門又被敲響了,韓鋒粗魯?shù)卮蜷_了門,不耐煩地道:“煩不煩啊你!”
然而站在門外的,卻是一個灰頭灰腦,穿著粗布裙的侍女,臉上赫然兩道淚痕,十分滑稽地劃出界限分明的車轍一般。
那侍女哽咽道:“郎君,求您救救我吧!”
說罷,跪在了門前。
蔣少游認得這聲音,這正是今天早上和他搭話的侍女——紅琳。
他看了一眼韓鋒,韓鋒忙把她拉了進來,擰了條半濕的帕子,道:“來,先擦擦臉,怎么了,你叫什么?”
紅琳低哭著道:“回郎君,奴叫紅琳……”
“好,紅琳,別哭了,和我說說,我出門的時候,你還不是這般模樣,怎么現(xiàn)在變成……變成這樣了?”蔣少游皺著眉頭道,心里似乎已經(jīng)猜到是為何。
果不其然,故事總是會這樣的開頭和結(jié)局。
韓鋒聽得青筋爆起,攥緊了拳頭,道:“怎么可以這樣,雖說是奴,但也不能這樣隨意就把一個小丫頭放到掌火那兒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抓起了紅琳的手,那手上早已被今日的柴火星子燎起的點點水泡,越看越憤怒。
韓鋒甩開了她的手,憤而起身,被蔣少游一把拉住,斥道:“你干什么去!”
“我能干什么,難不成我還能去找女郎說道理?”韓鋒道。
“知道就好,你這個性子,跟了我這么久,都還是不能改改?”蔣少游道。
紅琳站了起來,跪在兩人面前,收了哭聲,道:“郎君,韓郎,我只是一個小侍女,如今落成這般,只是希望郎君能放了紅琳出府,這天大地大,紅琳也怕是能養(yǎng)活自己……”
“你,你能到哪里去!一個小丫頭!不行,我得想想辦法……”韓鋒急得滿屋踱步。
蔣少游看著韓鋒,似乎不認識了面前這個人似的。
紅琳還低著頭跪著,蔣少游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得拉回了還有踱步的韓鋒,讓他扶起了紅琳,坐在了桌邊。
三人在房中沉默不語,韓鋒去取了藥粉,細細地給紅琳上著藥,蔣少游靜靜地看著這兩人,似乎有了主意。
他對韓鋒道:“鋒兒,送紅琳回去吧?!?p> 紅琳一聽,本來已經(jīng)收斂起來的淚水,又開始肆虐橫流。
她掙脫了韓鋒的手,幾步就跨到了蔣少游腳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郎君,您就不救救紅琳了嗎,我,我不想再回去那庖廚了,郎君……”
韓鋒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發(fā)怔般看著蔣少游。
蔣少游再說道:“鋒兒,先把紅琳送回去,再回來這,我有話和你說?!?p> 韓鋒只得把這哭得如淚人般的紅琳,送回了庖廚。
當(dāng)他再回到書房時,已不見了蔣少游的身影,他四處尋找,仍然一無所獲,正當(dāng)他疑惑之際,卻聽得李子禾那尖銳的聲音從主院里傳了出來。
他一驚,朝主院方向跑了過去。
才剛踏進門,便聽得李子禾對蔣少游吼道:“你這是什么意思?為了一個侍女,這夜半三更地來問我拿她的奴籍?”
“子禾,別動怒,動了胎氣可值得?鋒兒也大了,他一直跟在我的身邊,如今他也到了該娶娘子的時候,我看那紅琳與他投緣……”蔣少游忍著心中怒火,低聲下氣地道。
李子禾鼻子里輕“哼”了一聲,語氣甚是挑釁:“投緣?我一眼看這紅琳,骨子里滿是狐媚狀,這鋒兒好歹也是跟著郎君你長大,這紅琳怎能配得起他?我看笙兒和他就挺配的……”
韓鋒在門外早已聽不下去了,沖起了門,跪在了兩個主子的面前,道:“女郎,韓鋒的確與紅琳投緣,就請您允了吧?!?p> “你是越發(fā)沒大沒小了啊,既不請禮,也不敲門就進來?”李子禾道。
站在一旁的笙兒卻拉了拉她的衣袖,兩人對望一眼,李子禾也有了主意。
她道:“笙兒,去,找出來。”
笙兒應(yīng)聲而去,韓鋒聽罷,緊繃的五官瞬時散開。
不一會兒,笙兒拿了兩張契約,放在了李子禾旁邊的桌上。
蔣少游不解,道:“子禾,這怎么有兩張?”
“一張是紅琳的,一張是笙兒的。”李子禾道。
韓鋒望了一眼蔣少游,眼里已然是絕望之意。
李子禾奚笑道:“鋒兒,你要娶紅琳,可以,但是男人嘛,哪個不想享齊人之美?笙兒也是跟著我長大的,如同我半個妹妹一般,我也想她有個好歸宿,這樣,擇個吉日,把兩個都娶了,笙兒做正室,紅琳嘛,就做個二房吧!”
蔣少游再也忍不住了,他憤而起身,道:“子禾,你這又何必!笙兒,我自會在城中給她找一個好人家,嫁給鋒兒,怕還是會做奴……”
“郎君,我怎會這樣對她,你提醒了我,他們兩人成家后,當(dāng)以別立府第,鋒兒嘛,升了他做掌柜,笙兒就是娘子了,哪是什么奴?!崩钭雍萄诿嫘Φ?。
笙兒喜上眉梢,旋身跪在了韓鋒身邊,道:“笙兒謝過女郎、郎君?!?p> 說罷,偷偷地望了望韓鋒,哪知韓鋒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她卻不惱,仍然笑眼盈盈。
蔣少游仍然不依,想再為韓鋒爭取些什么,卻被韓鋒拉著離開了房內(nèi)。
韓鋒烏黑的眼眸里,早已被淚水浸滿,他輕輕地放下了蔣少游的手臂,一個人跑到了池塘邊,哭了起來。
蔣少游聽得心痛極了,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總是保護不了自己重視和愛的那些人,以前的蘇西,現(xiàn)在的韓鋒。
他蹲在了韓鋒身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背,道:“好了,你是一個小郎了,別這樣哭了……”
“阿兄,如果,如果當(dāng)時,您娶的不是她,而是高小娘子呢?為什么,為什么您不去爭取一下?現(xiàn)在,現(xiàn)在又為何會這樣?”韓鋒哭得已經(jīng)沒有謹慎選擇話語,一股腦地將心中隱忍脫口而出。
蔣少游一把堵住了他的嘴,斥道:“韓鋒,以后,這些話,你最好把它爛在肚子里,燒了在你現(xiàn)在的腦子里……”
“阿兄,我不要!她李子禾憑什么來主宰我的人生,我不要娶什么笙兒,不要什么齊人之美!”韓鋒低喊道。
李子禾深怕夜長夢多,翌日,便開始準(zhǔn)備韓鋒和笙兒、紅琳的婚事,一輪操作后,笙兒如愿嫁給了韓鋒,做了正室,只是委屈了紅琳。
大婚當(dāng)晚,笙兒沒有等到自己的郎君,直到雞鳴,韓鋒仍然沒有踏進兩人的新房,不出自己所料,這新郎,是留在了紅琳的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