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吱吱吖吖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刺耳,云岡堡外,方景楠領(lǐng)著莽字營早已等候多時。
由于晚上大多數(shù)人都看不見,所以方景楠在前面帶路,莽字營的人用繩索一個一個綁著走過來。
隨著碰地一聲輕響,吊橋放下,方景楠低聲喝道:“點(diǎn)火把,跟我沖進(jìn)去。”
唰!很快一個個火把亮起,火光中,莽字營的眾人皆是神情亢奮,他們并不清楚等會要做什么,但軍人的身份已深入人心,方景楠總說,做為軍人,一切行動聽指揮。
既然命令下達(dá),那聽令行事就對了。
甲乙兩隊(duì)?wèi)?zhàn)兵人人披甲,標(biāo)槍、盾牌、腰刀、弓箭,裝備齊全,方景楠掃視了眾人一眼,低喝道:“上!”
“嗚啦!”
一聲呼喝,所有人飛奔向前,幾十米的距離呼吸便至。方景楠進(jìn)得堡來,看到是丁吉守在門口,正沖他直笑。
沒有多想,方景楠直接道:“把門關(guān)好,誰也不許出去?!?p> “得令?!倍〖辛藗€半跪禮,呼喝著燕三麻四,把城門又關(guān)了起來。
這時孟鐵柱、趙大壯、冷笠也跑了過來,方景楠吩咐道:“大壯,你帶乙隊(duì)去控制武備庫,千萬別讓人把倉庫燒了。鐵柱、阿笠,你倆跟我?guī)Ъ钻?duì)去操守署?!?p> 這都是一早安排好的,一聲令下,兩隊(duì)人馬分別行動。
云岡堡來回就只是一百米,這翻折騰早就驚動了不少人,有些膽大的甚至拎著刀槍走了出來。
孟鐵柱邊走邊喊道:“今天我孟鐵柱要辦點(diǎn)私事,不想惹麻煩的就在屋里待好?!?p> 丁吉也是跟著喊道:“我鐵柱哥今天要辦點(diǎn)私事,不相干的別出來添亂?!?p> 云岡堡在冊兵丁是兩百多人,實(shí)際上只有一百多點(diǎn),去掉八個火路墩的幾十人,再刨開剛才綁著的幾個守堡的核心骨干,王世昌兩兄弟又不在,剩下還有力量的只有操守署了。
聽見孟鐵柱和丁吉的呼喊,剛出得門來的幾人轉(zhuǎn)身又走了回去,這年頭少惹麻煩為好。路上又遇到幾個聶遠(yuǎn)旗下的人,看到腰牌也都退回。
就此,方景楠等人在趕到操守署前,沒引起一次沖突。
砰!一聲清脆的槍響。
操守署的大門緊閉,十幾個鄧琳的家丁伏在墻上嚴(yán)陣以待。
他們?nèi)羰莵須⑷?,那好辦,把操守署一圍,想殺誰殺了便是??伤麄兪莵頁寲|西的,幾趟能搬完都不清楚,萬一他們出來搗個亂就麻煩了,畢竟鄧琳是一堡之操守,號召力是有的。
“下官孟鐵柱、方景楠,有緊急軍務(wù)與鄧大人匯報,還請傳達(dá)。”
鄧琳的家丁只是開了一槍,警告的意思更多一些,方景楠認(rèn)為還是以談為主,真想把操守署打下來怕也不容易。
沒想鄧琳早就醒了,就縮在署墻后面,回道:“什么軍務(wù)如此著急,你快快把人帶走,明天再來匯報?!?p> 方景楠邁上前一步道:“操守大人,此事十萬火急,必需現(xiàn)在立即匯報。”說著,他把身上的鐵甲,腰刀全都脫了下來,“鄧大人若是不放心,請開下門,我一個人進(jìn)來?!?p> 里面沉默了一會兒,傳出鄧琳的聲音,“其它人后退,你架個梯子翻過來?!?p> 方景楠心中一笑,這個鄧操守確實(shí)是好色又膽小,便依言讓孟鐵柱等人后退幾步,然后他找了個梯子,翻過了署墻。
墻后,鄧琳甲胄整齊地躲在一顆小樹后面,見到方景楠真的一個人空手進(jìn)來后,他松了口氣,直接問道:“你小子究竟在做什么?”
鄧琳確實(shí)搞不懂他這是在干啥。
方景楠無奈地攤手道:“明早鎮(zhèn)城里會來一隊(duì)標(biāo)兵,我們打不過,想找堡里借點(diǎn)武備?!?p> 咝!?。?p> 鄧琳吸了口涼氣,不是因?yàn)槲鋫鋷煲粨?,而是震驚他們竟然要與兵備道做對。陳家村的事他也聽說了,本還暗想著陳老頭夠倒霉,好日子不過去修個啥水壩,遭人盯上了吧。
“你們……好大的膽子!”鄧琳驚嘆道。
方景楠苦笑道:“世道逼的,有啥辦法呢,只能拼命了。所以希望操守大人可以高抬貴手,不要阻攔我們?!?p> 鄧琳也是苦笑,嘆道:“真是倒八輩子霉了,來這云岡堡當(dāng)操守,之前有個王家的人渣,本以為你們能幫幫忙,好嘛,你們更狠。你把東西一搶,事后我怎么向朝廷匯報呀?!?p> 鄧琳弱弱地道:“若是我把你扣在這,你覺得會怎樣?”
方景楠輕笑道:“他們會放火,把我們一塊燒死。”
鄧琳嘆道:“我猜也是,要沒點(diǎn)決心,怎么會讓你一個人進(jìn)來。說吧,要我怎么做。”
方景楠心道,成了。
方景楠緩緩道:“由于坐堡王百戶玩忽職守,一股馬匪闖進(jìn)堡內(nèi),孟百戶奮勇殺敵,把馬匪趕跑,可惜武備倉庫不幸在戰(zhàn)火中燒為灰燼。操守大人居中指揮若定,滅火驅(qū)匪,安撫軍眾,只用一天便把局勢穩(wěn)住,厥功至偉。”
這些理由全是狗屁,能考上進(jìn)士的大老爺都是人尖子,沒有一個傻的,稍稍用心調(diào)查一下,瞞不了人。
只有一天這個詞是有效的,意思是,至少要穩(wěn)住一天才可以把事情上報。
鄧琳冷哼一聲,啥也沒說,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內(nèi)屋。
方景楠卻是一喜,由衷地沖他鞠了一躬,道:“大人今日援手之恩,在下定當(dāng)謹(jǐn)記不忘?!?p> 鄧琳身軀一震,援你個屁,難道還與你們換命不成。唉,這次不知得花多少銀子才過得了這檻了。
鄧琳進(jìn)屋了,他的家丁也都退入到內(nèi)堂防守。方景楠讓李蠻虎童猛昆沛昆皓四人守好門口,以免鄧操守反悔,跟著喝道:“行鋒,發(fā)信號,讓趙二鄭飛他們過來拉貨,其它人隨我去庫房。”
“得令?!?p> 行鋒撒腿跑向城門樓,很快,城門樓上亮起了一堆篝火,遠(yuǎn)處的安民墩那收到信號,徒地燃起十幾根火把,在趙二鄭飛的呼喝聲中,一行十三輛馬車在火光的照耀下,朝云岡堡緩緩而去。
之前不能點(diǎn)燃火把,他們沒法預(yù)先候在云岡堡外。
……
云岡堡的武備倉庫,是一座以長條磚石搭建的堅(jiān)固大倉。
總旗李谷年帶著幾個人在那守著,他不認(rèn)識趙大壯,可等孟鐵柱和方景楠一到,稍一解釋,他便連連嘆氣地率兵離開,完整的把倉庫交給了眾人。
倉門打開,一堆堆物資呈現(xiàn)眼前,眾人眼中皆是欣喜異常,因?yàn)樗麄兠靼祝@些東西不只是稀缺難得,更可以保他們的命。
“快,查清楚門類,挑我們需要的先搬?!?p> 東西很多,十幾車肯定拉不完,而且還很繁雜,種類多到讓方景楠眼都看暈了,真打起仗來,一般兵丁要認(rèn)全都難,這樣怎么能保障后勤?
方景楠把這個發(fā)現(xiàn)記在心里,以后一定要找機(jī)會了解清楚。沒過太久,趙二鄭飛領(lǐng)著車隊(duì)進(jìn)到堡內(nèi)。
趙二管過縣庫房,對于清點(diǎn)物資這塊小有心得,很快就把門類弄得差不多:
第一堆是服飾類,有不少胖襖,戰(zhàn)靴,軍褲,布襪、裘帽……
另一堆放的是料材,桐油,廣清漆,魚線膠,蘇木,黃白麻,黃熟銅,熟鐵,綿羊皮,翎毛各種……
還有一堆是軍器,有盔甲,弓箭,弓弦,盾牌,腰刀,滾刀,撒袋箭,長槍,鐵蒺藜,鐵猱鉤,悶棍條,榔頭,黃旗并竿……
最里面一堆是此行的重點(diǎn),火器。總類也是五花八門:黑油火罐,一窩蜂火箭,百虎齊奔箭,神火飛鴉,大小將軍銃,金剛腿,碗口銃,盞口銃,手把銃,震天雷,鐵炮,信炮,仙人炮,飛槍,火繩槍,槍匣個,五龍誦個,神機(jī)箭,螺螄箭,銃箭,鐵迊?zhàn)樱评?,一把連,鐵藥匙,石鐵彈子,大馬子,哈喇蠢袋……
方景楠光聽都已經(jīng)暈了,想了想,他道:“貪多嚼不爛,這樣,前面那堆胖襖戰(zhàn)靴啥的全部搬走;料材那堆,銅鐵這種沉重物不要,其它那些亂七八糟的全捎上?!?p> “武器這塊嘛,嗯……只帶我們用的上的,盔甲,弓箭,盾牌,腰刀就行了。對了,還有鐵蒺藜?!?p> “最后是火器這邊,黑油火罐和震天雷是重點(diǎn),必需帶走。然后是那兩種火箭,一窩蜂和百虎齊奔箭。還記得之前打的我們不敢露頭的那三門虎蹲炮嗎,全給帶上?!?p> 隨著方景楠的命令,眾人把物資按要求搬到馬車上,可沒想這么一篩選,十三輛馬車竟然沒裝滿。
物資里門類是多,但每一種都沒多少。像盔甲是五副多有破損的棉甲,腰刀也就二十多把,火器這塊一窩蜂火箭有四個,那個小桌般大小的百虎齊奔箭更是只有一個。
稍加整理,竟空了兩個車出來,秉著路過車不能空的原則,方景楠又讓人裝了幾十桿長槍,火繩槍也選了十把看著應(yīng)該不會一槍就炸膛的帶上。
就這般,眾人忙碌了近兩個時辰,方才把東西裝車完畢。
“行鋒,通知操守署那邊的李蠻虎他們過來匯合!”
方景楠做著最后的安排,車隊(duì)也緩緩?fù)情T而去,沒一會兒,李蠻虎他們五人竟是每人騎著匹戰(zhàn)馬小跑過來。
看到方景楠,原本是過去報信的行鋒咧嘴一笑道:“馬廄里還有不少?!?p> 方景楠不禁扶額無語,難道這些人真以為他們是來洗劫軍堡的?云岡堡一共六十多匹騾馬,除去拉貨的那種,能算作戰(zhàn)馬的也就二十多匹。
伏擊戰(zhàn)不需要戰(zhàn)馬,方景楠本沒想要搶馬,可接下來就是一場大戰(zhàn),方景楠更不愿傷了大家士氣,心下一嘆,鄧操守您老多擔(dān)待了。
臉上方景楠露出欣喜神色道:“甲乙兩隊(duì),缺馬的速度去馬廄挑選,半柱香后堡外集合?!?p> 眾人轟然應(yīng)喏,撒腿就跑,唯恐好馬被別人先選走了,邊軍沒有人不喜歡馬的。
方景楠讓裝滿物資的車隊(duì)繼續(xù)往城門開去,丁吉還在門口守著,見著車隊(duì)過來,不等吩咐立刻讓燕三麻四把城門打開,放下吊橋。
方景楠沖他微笑道:“此次,多謝丁總旗了?!?p> 丁吉卻是看了旁邊的孟鐵柱一眼,道:“回大人話,我小丁已經(jīng)打算跟著大家一起混了。”
方景楠恍然地喔了一聲,跟著問道:“會操炮嗎?”
這話的意思就是接受了,丁吉不是傻子,雖然他只放過幾次炮,但仍是驕傲地一挺胸膛,道:“小的當(dāng)年用火炮打中過一只蚊子?!?p> 方景楠大笑道:“很好,那你現(xiàn)在就是咱們的炮隊(duì)隊(duì)長。”
丁吉也是喜道:“得令。”
說罷丁吉退了下去,回到燕三麻四那低語了幾句,也不知是說了什么,嚇的燕三麻四一臉蒼白,但在隨后的炮隊(duì)中,多了這兩個垂頭喪氣的人。
莽字營紀(jì)律嚴(yán)明,還沒到半柱香,所有人都回來了,人人騎著戰(zhàn)馬,英姿煥發(fā)。
此時,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天將亮了。方景楠策馬揚(yáng)鞭,極目遠(yuǎn)眺,頗有一股豪邁之氣,“撤退!”
號令聲下,車馬浩蕩!
……
倏地,一曲怪異小調(diào)悠然響起,歌是這么唱的:
我們都是神槍手,
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是飛行軍,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樹林里,
到處都有我們的宿營地,
在那高高的山崗上,
有我們無數(shù)的好兄弟。
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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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容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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