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已過,李璃在永蘭的陪同下坐在檐下曬太陽。
陽光透過淡薄的云層暖暖地鋪下來,照耀著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銀色的光芒。
李璃伸出五指,任由陽光在指縫間流淌,一瞬間便感受到溫暖四散開來。
忽有守門的太監(jiān)匆忙進來稟報說:“太監(jiān)總管張?zhí)m德前來降旨?!?p> 李璃等人不知是何消息,心神不定,忙走至廳上跪接。
那張?zhí)m德也沒帶著皇帝的詔書,只傳來個口諭,說戚皓亂黨勾結(jié),已被治罪關(guān)押,他與李璃的婚約作廢。
李璃一邊請他吃茶,一邊小心覷探著問:“可與四皇姐有關(guān)?”
張?zhí)m德笑著稟道:“與四公主無關(guān),是因他為晉王爺求情。”說畢,也不吃茶,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戚皓投靠了二皇兄?李璃愣了愣,心頭升起無數(shù)疑惑。
應(yīng)該是受四皇姐所求吧……她暗自思索著。
李璃正欲去尋長姊商討此事,只聽外間有人說話,卻是李瑤趕來。李璃忙迎上座,命永蘭奉茶。
李瑤撥著懷里的手爐,唏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想到那戚將軍府竟然也涉及了黨爭了呢?”
“將軍府?”李璃嘆了口氣,斟酌道:“或許,這只是那戚皓自己一時沖動,車騎大將軍應(yīng)該并不知情?!?p> “誰知道呢?!崩瞵帥]好氣道:“父皇說他知情,那他便只能知情?!?p> “邊境太平,父皇便開始集權(quán)了啊……”李璃不自覺地聳了聳身子,似有冬日的寒意從窗隙間迫身而來,悄無聲息地將她籠罩
“伴君如伴虎,歷任皇帝最忌諱的,莫過于功高蓋主。只要能全身而退、得以善終,擔個罪名又何妨?”李瑤聲音淡淡的,并無半分感情。
李璃沉默良久,咬了咬牙,苦澀道:“戚老將軍忠心耿耿,他征戰(zhàn)沙場一生,經(jīng)歷過數(shù)百次戰(zhàn)役,戰(zhàn)功赫赫,為唐國立下汗馬功勞。父皇怎可這么絕情,讓天下將士盡寒心?!”
李璃越說越激動,到最后,竟是猝然站起,雙手緊握成拳,慷慨激昂地喊了出來。
“坐下!”李瑤橫了她一眼,不悅道。
李璃臉一別,一聲不吭仍是站著,乃是在賭氣。
門簾輕動,卻是永蘭端了炭進來換。李瑤眉頭一皺,裝作隨口問道:“五公主一日要燒多少銀霜炭?她畏寒,你們要勤換著些?!?p> 永蘭蹲在地上給火盆撥火,輕聲回道:“回稟大公主。這屋內(nèi)的炭換得極勤,每日都不定數(shù),奴婢也不能詳盡算出。只知每日必定超過半小籠。
李瑤略略點頭,冷然道:“無需節(jié)省,不夠的話,本宮可以命內(nèi)務(wù)府再撥些來?!?p> 永蘭點頭應(yīng)下,換完了炭便退了出去。
“永蘭的心思越發(fā)活動了。”李瑤透過窗欞,確認永蘭走遠后,方繃著臉,冷冷道。
適才火盆燒得雖稱不上旺盛,但還算合適。若是永蘭一直如此頻繁換炭,毓秀宮一日至少要燒一籠的銀霜炭。由此可見,永蘭只是借換炭之名進來打探情況罷了。
李璃怕長姊懲治永蘭,少不得要為她分辨。
但她一時語塞,便在腹中擇著如何啟齒的言語,想了想才回道:“她只是擔憂我罷了?!?p> 有炭花兒自炭盆里爆起,連著噼啪聲,驚得李璃心虛不已。她閉了眼睛,須臾后才睜開承認道:“她的好奇心確實略重了些。”
錯了就是錯了,李璃到底做不到睜眼說瞎話。
李瑤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語重心長道:“內(nèi)宅如同后宮,要狠心、絕情,才能在女人中的爭斗中勝出。對待任何人或事,都不能融入情感。因為在你背后插刀的人,往往是你最信任的人?!?p> “這些話您說過不下百次,我都聽得煩死了!”李璃不耐煩地撒嬌道。
“那你準備如何懲治永蘭?”李瑤另有所圖,眼皮也不抬,冷聲道。
李璃低頭看著鞋尖上的琉璃珠子,思忖片刻后,抬起頭來,正色道:“待無人之時,我會訓誡她?!?p> 李瑤面色微沉:“若本宮要嚴懲呢?!?p> 李璃不知長姊為何動怒,卻知護永蘭無望。她牽了牽唇,無奈道:“長姊心意已決,臣妹勸也無用,只求可以小懲大誡。”
李瑤拍桌而起,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璃,冷笑道:“若本宮非要嚴懲呢?”
李璃蹙眉盯了李瑤半晌,雖然替永蘭委屈,卻也不敢再激怒長姊,只得咬了咬唇,閉目一瞬,很快答道:“那也是永蘭罪有應(yīng)得!”
李瑤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李璃也不催促,只靜靜地等待對方開口。
四目相對,屋內(nèi)陷入了幽深的死寂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李璃突然垂了頭,臉色含愧,低聲道:“臣妹知錯。”
李瑤并不意外,她不緊不慢地重新坐下,冷淡問道:“錯在哪里?”
“父皇心意已決,旁人再勸也是無用。反而還可能會適得其反,令父皇惱羞成怒,一點余地都不留,斬立決?!?p> 李瑤微微嘆一口氣,柔聲道:“戚老將軍的忠貞之名聞名四海,為他上書喊冤者數(shù)不勝數(shù),少你一個不少。但是卻不能多你一個?!?p> 李璃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她微微搖頭:“臣妹不懂。”
“戚皓是你的未婚夫君?!崩瞵廃c到為止。
李璃略一遲疑便了然于心:父皇多疑,恐怕會懷疑我前去求情,是因為與那戚皓早已暗通款曲。如此這般,父皇怕是更會惱怒。
李璃麻木地掰著指甲,心里空落落的難受,手足一陣陣發(fā)冷。
她與父皇本不親近,此刻便更是對他畏懼了幾分。
“長姊,我不想你遠嫁……一個人在這后宮泥潭里,我害怕……”李璃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著。
“我相信你有能力保全自己的?!崩瞵幍偷蛧@息,勉強微笑道。
“可是時刻保持警惕的話,太累了……總覺得只要行差踏錯一步,便會跌入萬丈深淵?!崩盍闹姓f不出是絕望還是悲哀。
李瑤心疼得渾身一僵,她牽過李璃得手,安撫地拍了怕:“那便祝你覓得良人,寵你千秋萬世,護你無憂無慮?!?p> 李瑤的掌心很燙,似有無盡的力量傳來。李璃眼中一熱,稍稍安心幾分:不求君似潘安之貌,不求君乃富甲一方,只求君心似我心,陌陌相守不殊離。
愿可以得償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