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修瑤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陸府內(nèi)的兇險,陸府中既然藏了這樣一著不慎機就會掉腦袋的秘密,那在自己府上豢養(yǎng)些死士殺手便更加不足為奇了,她親自前去,出什么問題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其中兇險,但我們現(xiàn)在沒辦法坐以待斃,只能賭一賭?!彼€堅定道,“如今陸洺被軟禁在陸府不能動作,我在這待不了兩日了,一定要抓住機會盡可能找到更多線索,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彼呀?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見她意已決,姚景潤也不再浪費口舌,只道她萬事小心,他會盡全力配合。
良修瑤:“那就傳消息給陸洺,讓他在府中配合一下我的行動,你就在外接應,若我兩個時辰還未出來,姚大哥就尋個由頭去府中找陸洺,其他的事你都不用管了,切莫輕舉妄動,這些時日,陸家的人多半正牢牢地盯著你呢。”
“嗯?!币皾欀刂氐攸c了點頭。
陸洺收到消息時,有一刻的驚訝,他沒有想到,朗言修如此大膽,竟想只身潛入陸府去他之前誤入的窩藏兵器的地室搜尋,那地方,自他誤入被發(fā)現(xiàn),雖然沒有逮到他,但仍是更嚴加把守起來,在府中這么久,他也就機緣巧合進去過一次,此后便再未找到進去的機會。
看守那地方的也不是普通人,都是陸仲平費好大勁從江湖上尋來的高手,一著不慎,恐怕還沒進入地室,命都沒了。
良修瑤考慮的很周全,她只要求陸洺假意對陸仲平投誠,一方面保全自己,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他以此事為由盡力拖住陸仲平,為自己的行動爭取更多時間,一旦陸仲平生疑,就不要再糾纏下去,保證他能不被懷疑,不然兩個人都會有危險。
陸洺映著燭火看完紙上的字,便直接將其付之一炬,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全力配合,只希望到時能順利拖住他二叔,能讓朗言修順利全身而退。
“二叔,侄兒這幾日在房中已經(jīng)想明白了,我終究都是陸家人,一定與整個陸氏榮辱與共,當年我父突發(fā)惡疾,這幾年二叔待我如何我都明白的,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陸氏一族的榮耀?!毙袆赢斕欤憶持鲃诱疑狭岁懼倨?。
“洺兒,你能想清楚,叔父真的很欣慰?!笨粗驹谧约好媲?,一本正經(jīng)的陸洺,陸仲平心中更是五味雜陳,因他父親之死,他對這個侄兒一直有所愧疚,自己這幾年來一直膝下無子,更是一直將陸洺視為己出,之前地室被人擅自闖入,雖然沒有當場捉住賊人,但那日后陸洺對他的有意疏遠和郁悶的情緒,他都看在眼里,便已然猜到那日誤入地庫的賊人是誰了。
他本想等到真正準備將陸家基業(yè)交與陸洺之手的那天再告訴他陸家地室的秘密,到那時,陸洺作為陸氏掌門人,即便心中不愿,但為了整個陸氏的性命,他也不得不擔下來。
只是沒想到會出了這樣的意外,陸洺自己發(fā)現(xiàn)了地室的秘密,他本還擔心陸洺年紀尚小,意氣用事,會同其父一般,不肯妥協(xié),沒想到這短短幾日這孩子便想清楚了其中利害,或許是他這幾年的教導起了作用。
思及此處,陸仲平不由心中沾沾自喜,將這樣的結果,盡數(shù)歸功于自己這幾年對陸洺潛移默化的“教誨”,對陸洺更是親近信任了幾分。
另一邊良修瑤進來的還算順利,根據(jù)陸洺提供的信息,陸府東面圍墻是守衛(wèi)最薄弱的地方,只有一個家丁在此處守著,酉時一刻,剛好是兩個人交替之時,也是她唯一可以溜進去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時機。
趁兩個家丁背對著她寒暄之時,良修瑤麻利地翻過了院墻,一月多的傍晚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她身著一身黑衣,院里的幾棵灌木剛好作了很好的掩護,讓她成功在那兩人交替之際溜了進去。
在進陸府之前,她便將陸府內(nèi)的布局牢記于心,現(xiàn)在她正處于整個陸府的最東面,而她所要找的地室在整個陸府的最中心位置,她要過去甚至要直接從陸仲平的居室門前經(jīng)過。
現(xiàn)在就指望陸洺能暫時拖住陸仲平一二了,也能多保障一分她的安全。
良修瑤左右張望著,見四下無人,才放心地挪動位置,遁入黑夜中。
她一路上小心躲過兩隊夜巡的家丁,才沒有暴露行跡地跑到了陸府的中心位置,她藏在庭院的石拱門之后,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陸仲平房中亮著的燭火,兩個黑影投在窗紙上,若她所料不錯,其中一個應該就是陸洺了,看兩人對坐著,應該還在聊著,也很難時刻注意外面,她現(xiàn)在出去是最合適的時機。
按照陸洺給的地方,她現(xiàn)在正前方面對著的假山下面就是地室了,只是她未曾想到這么重要的地方竟也沒有人把守著。
難道是覺得派人特地把守一處假山太過招搖了嗎,更大的可能恐怕是有暗哨。良修瑤心道。
穩(wěn)妥起見,她還是決定稍稍試探一下。
“嗖”一個黑影被她小心丟了出去,落在了假山前的草叢中,砸出了沉悶地一聲響,聲音不大,沒有驚動房中的人。
一聲響之后院里又恢復了寂靜,并沒有別的動靜。
看樣子此處也并沒有暗哨。良修瑤終于放下心來,腳上輕輕點地借力,輕盈地躍到假山的草叢之間,速度很快。
只是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有人還沒來得及過來捉賊,就已經(jīng)悶哼一聲躺倒在地上,被人拖走了。
良修瑤面對著假山,四處摸了摸,天色太暗,只能借著微弱的光勉強視物,按照之前陸洺所說的地方,她輕輕擰了擰角落里一塊松動的磚石,只聽“咔嚓”一聲,面前的一塊石頭顫動起來,裂開了一道縫隙,她轉(zhuǎn)身環(huán)顧四周,確定沒被發(fā)現(xiàn),才伸手卡在那道縫中,慢慢向兩邊推開,讓縫隙變得更大直至可以容納一人進入的大小。
看推開的縫隙差不多大小之后,良修瑤才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擠了進去,過了石門,是一條窄小的地道,里面很黑,看不到一絲亮光,對黑暗的恐懼,讓她感到一陣胸悶。
她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放松一些,才慢慢從懷里掏出一個火折子吹亮了,火光不住地跳動著,映亮了一小片天地。
打著光,良修瑤好受了些之后才開始慢慢往里面走,地面干凈,看得出常有人打掃的痕跡,走過門口的十幾步,她才將石壁上嵌著的一兩個蠟燭點上,這樣從門外也不會察覺到異樣。
有了光,良修瑤遂加快了腳步往前走,走過狹窄的地道就是一間開闊的屋子,她把火折子又舉高了些,勉強看到屋內(nèi)的東西。
屋子里大半地方都已經(jīng)空了,只剩了沒多少破損的兵器,見到眼前的情景她并不意外,反倒放松了一點,一座幾近搬空的地室無人看守才更合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便是搬空了也會留下痕跡,本來她今晚就是過來碰碰運氣,仔細一些說不定還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她四周打量了一圈,先注意到了地上的東西,她俯身撿起腳邊離自己最近的一把斷劍,在手上掂了掂,發(fā)覺這劍比一般的劍還要稍重些,劍刃鋒利,是質(zhì)量上乘的兵器,比現(xiàn)在軍中用的還要好些。
良修瑤心下一驚,鍛造這樣的兵器,楊家還真是司馬昭之心。
也不知道宮里那位知不知道當朝丞相已經(jīng)有了謀反的心思。她竟不覺開始為元燁擔心起來了。
她將斷劍扔在一邊,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到不算很大的地室里,沿著墻壁一點一點的仔細察看,生怕漏掉了關鍵。
她察看了大半地室的墻面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正當她以為此次要無功而返時,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異香吸引了她的注意,良修瑤循著味道找去,才注意到地上幾處凌亂的腳印,味道是從這上面?zhèn)鱽淼摹?p> 她蹲下身,看到了上面沾染的草泥,用手指輕輕沾了一些置于鼻下輕嗅,果然是這些草泥的味道。
“帶有香味的藥草……搬東西的人留下的腳印,這草是生在何處的呢?”良修瑤自言自語著。
還不待她多想,就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亂了。
不好,她被發(fā)現(xiàn)了。她動動耳朵,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良修瑤顧不得臟污,趕忙隨手抹了些草泥粘在身上,她起身站在門口停了一瞬,又退了回來。
外面只有那一條路可走,聽門外的腳步聲至少有十幾個人,就算她出去了這地室,外面也還是陸府的地盤,在這府中她也很難逃出去,即使外面有薛平在,也不能貿(mào)然進來攔著陸府捉賊。
良修瑤盤算著又收回了將要邁出去的腳,開始把心思轉(zhuǎn)向身后的這個地室,像這種隱秘的地方有入口就一定有出口。
能不能找得到,也只能賭這一把了。
外面的人進來的很快,幾名護衛(wèi)在前面先沖了進來然后在門口停住不動了。
陸仲平緊隨其后走了進來,身后跟著陸洺,看到空無一人的地室,和一面墻上敞開的地道,他松了口氣。
雖然他有在盡力拖延,但他二叔非同一般地敏銳,有一點點的不對,他便是再攔不住了,那種情況下他再多說一句話都有洗不脫的嫌疑,無奈只能人任由陸仲平出去,他的房間正對著這出地室的入口,陸仲平對這邊又格外關注,只一眼就瞧出了不對,趕著進來抓人。
本來還擔心朗言修會被抓個正著,沒想到這看起來挺秀氣文弱的一個書生,手腳倒還挺利落,跑得挺快,陸洺默默尋思著。
他看到此時陸仲平素來平靜的臉上已然裂開了一道縫,升騰出怒氣,說話的聲音都要比平時陰沉了幾分:“愣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快去捉賊?”
身邊的護衛(wèi)聞言才急忙動身沖進了密道里。
他用余光瞥了陸洺一眼,陸洺隱隱有種被看透地緊張,但面上卻偽裝地一臉茫然,讓人瞧不出一絲心虛來。
“走吧?!标懼衅剿坪跏菦]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瞥了他一眼,就從他身旁掠過去了。
奇怪的是他沒有跟著進地道,而是往后又走了出去,陸洺狐疑,但無暇多問,只得跟了上去。
而后他跟著陸仲平疾步來到后院外的河邊,這條河是臨西城的護城河,幾乎貫穿了整個臨西城。
此時河面上很是安靜,有零散的幾艘小木船停靠在岸邊。
他滿面疑惑地看著陸仲平,不知道突然帶他來此處是想干什么,陸仲平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卻并沒有打算給他解釋,只是拿過一把弓箭遞給他,“給,拿著,現(xiàn)在拉開弓,對著那里,瞄準,看看你的箭術如何。”
陸洺依言接過弓箭,拉開,順著他指的方向瞄準,那是河面以上的一處很是尋常地磚石。
“我說放的時候你就放?!标懼倨?jīng)]有看他只盯著那一處說道。
陸洺費力地撐著弓,不能放松,心中忽然一陣不安,他似乎知道那個地方是什么了。
忽然,那處磚石開始松動,而后被從里向外地推開,那塊松動的磚石噗通一聲落進了喝水中。
陸洺看著眼前這一幕,瞳孔收縮,不禁屏住了呼吸,就連撐著弓箭的手都在微微發(fā)顫,從那里面出來的人……
磚石落入水中,緊接著一個黑衣人從中探出頭來,蒙著面,在濃濃地夜色里看不清楚樣子。
“放!”一聲厲喝在他耳邊炸開。
突然的刺激,讓他毫無準備地放松了手上撐滿的弓,厲箭攜著破風聲放了出去。
他看著那支箭直直地扎在了那個黑衣人的身上,一下落入了身下湍急的河水中。
他怔愣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呼吸都變得急促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箭射中的人是誰,握著弓箭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他垂著頭沒敢看身旁的人,他怕自己的眼睛出賣了自己。
而此時的陸仲平似乎對他的變現(xiàn)十分滿意,只揮了揮手,就從身后沖出數(shù)人跳進了河里,“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陸家未來的掌門人手上一定是要沾血的?!?p> 陸仲平對于陸洺此刻的反應只以為是他第一次殺人的緊張和無措,對他徹底打消了疑慮。
這一遭是為了什么呢,陸洺不禁心中冷笑,不過還是不信任他罷了,雖口口聲聲說著是鍛煉他的膽識,培養(yǎng)未來陸家的掌門人,實則卻是為了試探他是否與這賊人有所勾結,畢竟當初他進入過那地室,現(xiàn)在忽然在眼皮子底下潛入了一個賊人還正巧是在他準備“投誠”的時候,一切都太過巧合了。
只是今晚這一箭射出去,想必往后他也能徹底獲得信任了。
陸洺依然低垂著頭,更用力握緊了手上的弓,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才從嗓子里擠出一聲“嗯”。
他發(fā)散著目光,盯著河水中胡亂撲騰地眾人,只祈禱方才射出的那一箭沒有命中要害,夜晚視野不明,他雖盡力將箭頭往下瞄準,但也不能百分百確定避開了要害。
更何況這還沒來得及回暖的初春,中了一箭又落進了刺骨的河里,就算僥幸不被抓住也得去半條命。陸洺打心底對那個比他大不了多少,沒見過幾面的少年升起了濃濃的愧疚。
今晚就真的要這樣葬身此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