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低著頭退到龍案上去拿承宏帝早就擬好的密旨,心中也不免起了疑惑。
拿北靜王用得著這么大動干戈嗎?他手下又沒什么兵,武力方面也就安辰一個先天值得重視而已,禁軍足夠收拾了,或者派忠順王的巡防營和國師府的人去,都不是什么太難的事。
這又是京畿四營又是大將軍的,這弄得好像要拿忠順王和國師一樣。
海寧是完全摸不透這位帝王的心思了,只能乖乖的遵旨照做,可這件事還沒做完,承宏帝又有新的旨意下來了。
“去,把廣云子和水溶給朕叫來?!?p> 承宏帝很罕見的沒有叫國師的封號,起身負著手怒笑道:“安他們的心,讓朕把這個生日過了。”
海寧不知道承宏帝指的‘他們’是誰,回道:“稟主子,方才主子會見那個安辰的時候,云海道長來求見過,說國師大人閉關(guān)了,要到陛下生辰那天才出關(guān)呢!”
“閉關(guān)?這個時候閉的什么關(guān)?”
“回主子萬歲爺,據(jù)云海道長說,國師又給去了天南的云葫道長下了一道令,要云葫道長務(wù)必在主子生辰之前找到靈藥趕回來,國師大人則閉關(guān)將其他靈藥準備好,確保在主子六十萬壽吉期獻上仙丹?!?p> 嗯?
方才安辰演示得很清楚了,廣云子哪來的什么仙丹可以敬上?他這時候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拖時間?
到萬壽節(jié)那天他們要干什么?
“哼哼,廣云子這個國師當?shù)眠€真是稱職??!”
承宏帝莫名哼笑了兩聲,臉上的怒氣卻還未散,“主角不在就把配角喊來,去叫忠順王。另外,給西北的密信改一下,大將軍務(wù)必在萬壽節(jié)前返京,他是先天高手,應(yīng)該能趕到的。”
“是?!?p> 要安他們的心!主角和配角是國師和忠順王,難道真的是要拿他們?可陛下不是在生北靜王的氣嗎?
海寧被徹底搞糊涂了。
另外有兩個人也被搞糊涂了,一個是北靜王,一個是忠順王。
朝會上的攻訐才是早上的事情,下午承宏帝召見了安辰,天黑了又召見他們,讓他們漏夜冒著秋寒趕去。
二人在宮門口碰了面,看到對方各自臉上也都是莫名之色,不知承宏帝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么藥。
等他們兩個到了修身精舍的時候,承宏帝早已將道袍換好,面上也看不出一絲波瀾,殿宇里被摔壞的那塊地磚此時也被換了新,一切如常。
二人也猜不透承宏帝的心,只能在這精舍里,聽承宏帝擺布。
雖然是朝臣待漏五更寒,但他們兩個一來,卻感受到了承宏帝的熱情。
深秋已近立冬,夜深霜露重,承宏帝極為少見的為二位連夜趕來的秉政親王準備好了暖凳。
鏤空雕花的凳子里安著火盆,里頭燃著的是專供宮里的獸金炭,坐著不僅暖和,而且一點煙味也沒有,更有一股淡淡的松枝清氣,令人心曠神怡。
承宏帝說話也頗為和氣,第一句話便是:朝局不可一日無北靜王,也不可一日無忠順王!
國師府失竊一案,雖然密室只有廣云子師徒和安家嫡系知曉,雖然安辰有先天修為,又是北靜王的人,有作案動機。但懷疑就是懷疑,沒有證據(jù),朕不可能拿下一位武道先天和他的家人。
北靜王府遇刺一案,雖然王府眾人都聽到了一聲‘道爺’,雖然恰好同為氣海修為的云葫失蹤了,又是國師的人,有作案動機。但人已經(jīng)死得不成樣子了,沒有證據(jù)就是沒有證據(jù),不能就此認定是廣云子或忠順王授意云葫所為。
承宏帝還是那句話,朝局不可一日無北靜王,也不可一日無忠順王。
國師那邊,仙丹不必趕在生辰萬壽節(jié)那天趕制出來,只要能在今年年底呈上便好,圍京四營眾皆回營待命,只留巡防營繼續(xù)在四處城門查驗來往人貨。
北靜王這邊,再給北靜王府添一千名府兵名額,允許其自行招募調(diào)用,并將北靜王府周遭大片地區(qū)都劃歸北靜王府所管,以全守衛(wèi)。再封安辰為國朝天師,助北靜王秉政,旨意將在萬壽節(jié)當天下達。
最后,承宏帝手指著身后磚墻上銘刻著的道祖箴言第一句,道:“吾有三德,一曰慈......”
指到第二句,“二曰儉......”
指到第三句,“三曰不敢為天下先......”
說到最后一句時,承宏帝的聲音格外洪亮,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起許多嗡鳴的回音,傳達給北靜王與中順王的意思也很明確。
凡事不要都爭強爭霸,過剛易折!
一番君臣奏對,承宏帝將自己的意思表示的明明白白。兩件案子,互相都不要再追究,以免震撼朝局,以免攪了承宏帝六十的生辰萬壽節(jié)。
明面上傳遞給二王的意思就是這樣的,暗地里承宏帝想的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讓二王退下時,承宏帝還破例送他們到了殿門口,看著他們二人低頭離去。
忠順王今日本是要一口咬死,就是安辰潛入了國師密室,盜走了皇帝的仙丹的。事實上,安辰的嫌疑也確實很大,可承宏帝卻突發(fā)奇想,非要什么‘親審’安辰,結(jié)果見了一面之后,這事就仿佛過去了,竟然還封了什么天師,要與國師并尊。
北靜王也是在昨夜與安辰商量好了今日的應(yīng)對之策,今日進展得算是很順利了。想來承宏帝應(yīng)當明白了,所謂仙丹,不過打著承宏帝的旗號,被忠順王和廣云子用來滿足自己的借口罷了,如此欺天重罪,他當如何?
可是承宏帝卻和了個稀泥,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又各給了一顆甜棗,就這么結(jié)束了這場君臣奏對。
這便出現(xiàn)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畫面。
二王向承宏帝跪安離宮,北靜王低頭垂氣,忠順王則滿面狐疑。只有遠處殿宇上立著的那個皇帝,凝視著這二王一步步下階梯的背影,道袍被殿門口的夜風吹拂得上下飛舞,大袖飄飄,仿佛俯視眾生、乾坤在握。
承宏帝當然不是和稀泥,他是在做準備。
沒有全勝的把握前,他絕不會輕易動手!
況且,他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要做什么!他得趁觀望的功夫做好萬全的準備!
真要到那一步,正如他方才跟海寧說的,要先安‘他們’的心,要先穩(wěn)住‘他們’,等到自己將勝券全部握在手里的時候,再動手不遲。今日一切的布置、一切的安排,都是為了那一刻。
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能忍者。
今天的事,他真的很難受......也萬難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