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齊頭崖
兩個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喬四兒走在前面不時停下來喘口氣。之前的十幾個人早已經(jīng)看不見蹤影。君齊說：“這些人跑的真快!”喬四兒接著他的話說：“他們就是靠這個吃飯的，我們自然是沒法比?！庇肿吡艘粫海谡穆飞蠙M著一堵依崖而建的石頭墻，有兩丈高，墻中間有個5尺寬的寨門。城墻上面插著一排旌旗，還有射箭口。君齊回頭往下看，這條小路依山而建，旁邊就是陡峭的懸崖。在這里修建關(guān)隘，任憑你多少人也難上來！難怪這幫人能夠長期盤踞在這里。
墻上的人見到喬四喊道“喬四兒！你邊上是什么人？！”喬四兒說：“這是我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能識文斷字，我作保給豆子當(dāng)老師，之前跟寨主捎過信，你們不知道嗎?。俊?p> 墻上的人說：“你等一下，我去問問！”
正巧二寨主來到墻頭巡視，那人就去問了二寨主，二寨主說：“這事我知道，放他們進(jìn)來！”那人轉(zhuǎn)身喊道“開門！”寨門應(yīng)聲而開，兩人走進(jìn)寨門二寨主對著喬四兒喊：“把那人帶過來，我先看看！”喬四兒答應(yīng)著把君齊帶到二寨主跟前，然后介紹說：“這就是我找來的教書先生，陳臨。”
又指君齊說：“快給二當(dāng)家的行禮！”君齊施禮。
二寨主喬虎點點頭，問喬四兒：“東西都置辦好了？”
“都置辦齊了！正要去交差。”
他又看看君齊：“我看行，你帶他去見見大哥吧?！眴趟膬簬еR往山上走，又走了一段路才看到山寨。
這個寨子并不算小，放眼望去整個山頭都遍布房子。路旁還可以看到很多婦女和孩子。君齊看到前面有一伙人在忙著搭帳篷，這些人的衣服各種各樣，有的男人居然穿著女裝！顯然衣服原本不是他們的。
君齊問：“這里只有這么多人嗎？”
喬四兒低聲說：“這是前寨，再往上走還有上寨，不過你不要亂跑，上寨是不能隨便去的！”。他們穿過前寨，一大片空地盡頭有一座大廳。大廳上面的匾上寫著“暢意堂”三個大字。大廳門口人頭攢動，里面還有一些人正坐著喝茶說話。兩人進(jìn)到大廳。大廳兩邊擺放著兩排桌子，桌子上用木盤著點心，瓜果。他們穿過大廳來到一處院落。與別處的院落不同，這個院子是三角形的，左邊是崖壁，右邊是懸崖。越往里面走越窄，最里面有個黑色的大門。喬四兒說這座院落就是黑虎住的地方。喬四兒讓守門的去請總管八爺。趁這個功夫，君齊四下里觀望。原來這寨主住的地方不是前寨也不是上寨，而是一塊兒從壁崖凸出來的獨立平地。
不一會兒，八爺走了出來，他穿著干凈利落，留著山羊胡子，特別的精瘦，眼睛小而有神。與眾不同的是他的眉毛特別濃密，而且兩邊下垂中間上翹，好像一個“八”字。
喬四兒上前去向他介紹君齊。八爺從上到下打量了君齊好幾遍，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這讓君齊感覺非常不自在。然后對喬四兒說：“行了，你下去吧。”喬四兒退出去了。八爺對君齊說：“大王有客人，不便見你，你先住下吧?！比缓笥謱ι磉叺娜苏f：“先安排他住在學(xué)堂”。這時有人來找他說：“八爺，牛犢賣來了，在伙房那邊！”八爺一抬下巴：“走！”然后跟著來人走了。他走后，有人帶著君齊來到前寨的一處小院。院墻是石頭壘的，和周圍的土墻和籬笆形成鮮明對比。推開院門往里走，地上是用青石鋪的，打掃的干干凈凈。正面兩間房子，外面這間是會客廳也是書房，里面一間是臥房。那人告訴君齊以后就住在這里，他還叮囑君齊不要亂跑，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那人走后，君齊在屋子里坐了一會兒。他現(xiàn)在那里有心情休息啊，見沒有人看管就溜了出來。山寨里面除了普通的寨民另外還有一些穿戴整齊的人，這些人的氣質(zhì)和山上的賊人明顯不同，大部分都帶有隨從，他們都往大廳方向去了。君齊聽到大廳那邊很熱鬧，也不見有人來請他過去，就擅自跑去看熱鬧。
君齊來到大廳，里面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那些互相認(rèn)識的人都圍坐在兩旁的桌子邊聊天，帶來的隨從則站在他們身后。君齊在門口的位置找到喬四兒。他坐到喬四兒身旁低聲問：“這些都是那的人？”喬四兒說：“有京城的，也有周邊各州府的達(dá)官貴人。都是要緊的人物！”“大王和官府也有交情嗎？”“那倒不是，這些人來這里都是私交，他們?yōu)榈氖呛痛笸踝吆藐P(guān)系，以后通過這里的時候報個名號就能順利通過，省了不少麻煩?！本R點頭。兩人坐在一起聊天，一會兒就有人在門口大喊“開席！”。又有人過來安排大家就坐。喬四兒和君齊的位子靠近門口，屬于比較次的位置，所以沒有動，還坐在那里。眾人坐好之后，就有人端上來酒菜。在大家動筷子之前，二寨主喬虎進(jìn)來給大家敬酒，謝謝大家捧場。大家同飲一杯之后，他就走了。只留下八爺在這里盡賓主之誼。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只顧自己吃喝玩鬧，沒人問大寨主。君齊悄悄的問喬四兒:“怎么不見大寨主呢？”喬四兒說：“大寨主他們在里面陪重要的客人，剛才不是讓二寨主出來敬過酒了么！再說，明天才過壽，在那之前你就只管自己吃飽喝好就行?！本R吃了幾口，覺得里面吵鬧，就推托累了想回去休息走了出來。
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大廳周圍點了許多燈籠，空地上還有幾個露天大火爐，一些士兵圍著火爐聊天。君齊覺得現(xiàn)在是個探查山寨的好時機，他于是裝醉，搖晃著四處溜達(dá)。
他往懸崖那邊走去，結(jié)果被人喝住，那人說這里危險不準(zhǔn)靠近。君齊想：也許是怕賓客們喝醉失足掉下去吧。他轉(zhuǎn)身往回走，又來到通往上寨的山路，看這里沒有人把守，于是沿著路往山頂走。
剛走出不遠(yuǎn)就看不清路了，在微弱的星光下小心試探才能前行。再往前走風(fēng)也大了起來，呼呼的風(fēng)聲讓他有點煩躁。過了一會兒，他看到通往上寨路上有一個火爐，更遠(yuǎn)處還有一些燈光！他趕緊往火爐跟前走，火爐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按理說這個位置不應(yīng)該沒有守衛(wèi)??！正當(dāng)他奇怪的時候，上面有人說話了:“什么人！”君齊被嚇了一跳，仔細(xì)一看遠(yuǎn)處的燈籠下面站著幾個守衛(wèi)，其中兩個守衛(wèi)手里端著弩箭正對著自己！
“我是來給大王祝壽的！”君齊趕緊回答。
“這里賓客不能來，快下去吧!”其中一個守衛(wèi)喊到。
君齊心有不甘的往回走。上寨守衛(wèi)的越是森嚴(yán)，他的疑心就越重。他甚至能想象出師父被綁住的樣子。當(dāng)他路過剛才最黑的那段路的時候，突然看見前面有個白色的東西動了一下！君齊嚇了一跳！這是什么東西？！剛才他上來的時候就看見那東西在懸崖邊上，開始他以為只是一塊石頭。再加上風(fēng)大，他沒有仔細(xì)看就繼續(xù)走了?，F(xiàn)在看到那個東西會自己動，吃驚不小。他壯著膽子朝那東西走去，要一探究竟?？斓礁暗臅r候，聽到一聲咳嗽。聲音渾厚有力，仿佛周圍的花草都跟著震動了一下。原來是個人！
那人站的地方就在懸崖邊上，這么大的風(fēng)，一不小心就會跌落山崖，可他卻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好像長在石頭上一般。君齊問：“你是誰？”那人沒有回答。莫非是個假人？！君齊一抱拳又問：“小弟陳臨，今日來山寨為大王賀壽，偶遇兄臺，敢問這位兄臺尊姓大名？”那人緩慢轉(zhuǎn)身，他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的立了起來。有那么一刻，君齊甚至懷疑自己碰到了鬼！
那人緩緩說道：“幸——會！天師道觀，近臺先生，俗姓趙”。
君齊一聽是天師道觀，想起喬四告訴他抓師父的人就是京城天師道觀的人！他努力的辨認(rèn)著對方的臉，看抓師父的人里面有沒有他?？上Ч饩€太暗看不清臉。其實之前他就沒有看清那些人的模樣，所以現(xiàn)在也無從認(rèn)起。君齊想套近乎探探消息，忙笑著說：“道長不去用飯，在這里做什么？”
趙近臺沒有回答他，而是笑著轉(zhuǎn)身面向懸崖悠悠的念了一句：“瑤池罄音傳，何日以成仙！”
他的傲慢真的讓人很惱火。君齊心說，這老道故弄玄虛，盼著成仙，就算是神仙也要吃飯不是！現(xiàn)在不能和他對著來，要順著他說。于是他思索片刻對道：“不敘伯仲誼，何似在人間。”
趙近臺哈哈大笑，轉(zhuǎn)身朝君齊走了過來，邊走邊說：“后生可畏。我來了幾天怎么沒有聽說過你？”
君齊解釋說：“我今日申時才上山?！?p> 趙近臺想了想：“哦，你來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上寨不準(zhǔn)來嗎？”
君齊說：“暢意堂過于吵鬧，不合我意。我看時辰還早就到處走走。”
趙近臺過來拉住他的手說：“我能去上面，隨我走吧？！”
君齊感覺自己的手臂像是被鉗子夾住一樣，竟難于掙脫。他知道對方是在試探自己，于是用另一只手上來把趙近臺的手推開笑著說：“不了，我還不想成仙，只想回去休息！”
趙近臺把手一背，笑著說：“也好，你我今日相逢定是有緣。日后如果到京城，可來天師道觀找我。”
“小弟若是去到京城，定去拜訪道兄！”
哈哈哈，趙近臺笑著一甩長袖，沿路去往上寨去了。君齊知道師父很可能就關(guān)在上面，但是現(xiàn)在不能暴露身份，不然他和師父都很危險。他回到住處，只見屋子里的燈亮著，但是沒有人，顯然剛才有人來過。
第二天君齊出門看到山上的人更多了。通往上寨的路上能清晰看到幾組守衛(wèi)。他來到暢意堂，喬四兒在人群中跑前跑后的忙活，沒功夫理他。君齊先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只見人群開始熱鬧起來，大家簇?fù)碇粋€黑臉大漢有說有笑。那個黑臉大漢長著滿臉的絡(luò)腮胡，兩個大耳朵從鬢角后垂了下來，其中一個耳垂戴著筷子粗細(xì)的鐵環(huán)。他身穿紫色絲綢員外袍，上面繡滿壽字。腰上系著金腰帶，腳上穿著厚底靴。只見他右手扶著腰帶，笑著坐在主位上。二寨主喬虎等一群人圍在他的周圍。不用說，這肯定就是黑虎本人了！只聽黑虎用粗而有力的聲音說：“二弟！這衣服中看不中用，穿著束手束腳的！”
喬虎笑著答道：“大哥，今天就得這么穿才顯得喜慶！”
“大王今天真的儀表堂堂?。 庇腥烁胶偷?。
黑虎笑著抖抖肩膀：“笑煞旁人啦！笑煞旁人啦！”
旁邊又有人說：“大王福壽安康，怕是要羨煞旁人才對！”
“哈哈哈哈！自家弟兄談什么羨煞，有福同享，來來這邊坐！”。黑虎招呼幾個人來他身邊就坐。那幾個人都穿著得體，器宇不凡。君齊一眼認(rèn)出了其中仙風(fēng)道骨的趙近臺。大廳里面的眾人也都紛紛落座。酒菜安排妥當(dāng)，大家依次開始一一向寨主黑虎敬酒。
黑虎旁邊的一個中年人先站起來端起酒杯：“祝大王福星高照，天倫永享！”黑虎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趙近臺站起來對寨主說：“天上王母設(shè)瓊釀，地上齊頭亦飄香。祝大王同日月壽，恒天地福！”。二寨主喬虎來到近前半跪在地上，把酒聚過頭頂大聲說：“大哥！我不會說別的，我和大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今天當(dāng)著大家的面我發(fā)誓，生是大哥的人，死是大哥的鬼！”周圍有人搖頭，大喜的日子談什么死字。黑虎忙上前把酒倒入口中，然后將他攙扶起來。眾人輪番敬酒，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君齊。“祝大王福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茂?！?p> “這是？”黑虎看著旁邊的人問到。
八爺趕緊上前貼耳說：“這是喬四兒帶來的那位先生，叫陳臨?！?p> 黑虎大眼珠子一轉(zhuǎn)：“哦！”想起來了。于是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喝完之后吩咐旁邊的人：“來人啊，去把豆兒給我找來！”很快就有人領(lǐng)著一個小孩過來。黑虎笑著說：“豆兒！給你老師倒杯酒！”豆兒就去拿酒壺，可是夠不著，旁邊有人趕忙幫他倒了一杯酒。豆兒小心的端著遞到君齊的面前用稚嫩的聲音說：“先生請！”黑虎說：“喝了這杯酒我兒就算是入了師門！以后還請先生多費心?。 本R趕忙接過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喝干。黑虎嘀咕了一句：“比別人強！”君齊不知道他說的什么意思。
豆兒被領(lǐng)了下去，酒宴繼續(xù)，君齊回到自己的座位。眾人敬完酒之后，就開始自由發(fā)揮，有關(guān)系好的就在一起劃拳行令。這時有一個人喝多了，就拿著酒壺跑到黑虎旁邊說：“來，我敬大哥一杯！”黑虎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讓那人給自己倒酒：“好！”喝完之后那人又說：“我再敬嫂子一杯！”喬虎見那人有些醉了，就趕緊過來勸：“你喝的不少了，回去休息吧！”說完拉著那個人就往外走，那人掙脫喬虎說：“我敬的是嫂子！又不是你！”喬虎也有點急了：“嫂子不在這里怎么敬??？”那人繼續(xù)：“那我不管！”黑虎伸手制止喬虎：“行！我替你嫂子喝！”說著端起酒壺開始往杯子里添酒。那人搖晃著腦袋說：“看！還是大哥夠意思！”說著就拿酒壺往自己嘴里灌了一下說：“大哥啥時候也能給我搶個像嫂子這么好的媳婦啊？哈哈哈”話一出口，黑虎的臉就沉了下來。那人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正要賠不是，只見黑虎身旁站起一個人，嘴里罵了一聲：“你也配！”聲音和腳同時到，一腳把那人踢的滾出兩丈多遠(yuǎn)！那人被踢的半天爬不起來，肚子里的食物和酒吐了一地！其他人趕緊過來把他抬出去，地上收拾干凈。喬虎趕緊過來抱住那人勸說：“三弟繃住，今天可不比平常！”那人看看周圍的人，一甩袖子從后面出去了。大家繼續(xù)喝酒，只是氛圍有點尷尬，再沒有人敢過來敬酒。不多時酒宴結(jié)束，有一部分賓客要走，黑虎忙出去送客。
喬四過來對君齊說他也要回去。君齊問他剛才那是什么人。喬四兒介紹，這個踢人的就是三寨主石虎，此人脾氣不好，功夫還很厲害，除了大寨主二寨主沒有人能降得住他。然后他小聲囑咐君齊離他遠(yuǎn)點兒，沒事盡量不要去招惹他。君齊讓喬四兒回去后給四方客棧師娘師兄捎個信，報個平安。喬四兒說好，又說他隔一段時間就要來一次，可以順便幫他們傳話。
喬四走后，君齊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上寨的方向。終于等到趙近臺帶著幾個穿著普通百姓衣服的人從上寨下來，可是里面并沒有師父！他們一行人和黑虎告別之后就下山了。君齊一下子沒有了主意，難道說自己弄錯了？！這時他突然想起他們來的時候，山下有個村子！他們的馬車就寄放在那里，那么師父是不是也在山下關(guān)押并沒有帶到山上？！可是此時他已經(jīng)走不了的，只能等喬四兒再來的時候讓他把自己帶出去或者至少把這個消息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