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白小黎的身世，翠竹又是一陣悲涼，如果不是三姨太早逝，六小姐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明面上有老爺寵著，背地里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負，偏偏又是個逆來順受的性格，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就在翠竹唏噓時，外面有人打簾鉆了進來，這丫頭要比翠竹高上一個頭，齊耳的短發(fā)干凈利落，哪怕是一身青布的下人衣褲，也能看出幾分干練。
這丫頭一進門就像一陣風，說話的速度也跟下雹子似的，“小姐，老爺讓你晚上去念晚樓用晚飯，廚房做了小姐最愛的清蒸鱸魚，各房各院都知會過了，算是給小姐壓驚呢?！?p> 白小黎垂下眼皮，拿起一邊的茶杯抿了一口，“就說我肚了痛，不去了?！?p> 慕榕和翠竹相視一眼，兩人都知道白小黎不愛湊熱鬧，不過對于顧老爺?shù)脑?，她一向是言聽計從的?p> 見那兩人愣得跟石像一樣，白小黎抿了抿唇：“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那一笑清清淺淺，漂亮的唇彎起一抹柔和的弧度，襯得一雙眼睛更加的清亮，明明還是那個顧家六小姐，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樣了，這樣的念頭從心里冒出來，慕榕和翠竹不免看對了眼兒。
顧府這念晚樓是顧老爺在三姨太去世后修建的，三個墨筆大字也是顧老爺親自書寫，顧家但凡有家宴，都會在念晚樓舉行，久而久之就成了言家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
三月的順城，食材貧瘠，普通老百姓的餐桌上只有白菜蘿卜土豆，顧家的廚房里卻是應有盡有，這些食物多是從南方空運而來，新鮮的瓜果蔬菜，深水打撈的海產(chǎn)，長青山上的原始野味，每當顧家開飯，飯菜的香味兒也能讓墻外的人飽餐一頓。
廚房里還在忙碌，顧家各房的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到齊了，坐在主位上長袍馬褂，身長膚白的便是顧家老爺顧洪。
顧家祖上是中醫(yī)，到了顧老爺這一代便開起了藥鋪，因為擅于經(jīng)營，顧家的藥鋪從一家開到了現(xiàn)在的近百家，從中藥到西藥，從醫(yī)學校到醫(yī)院都有涉及，顧老爺保養(yǎng)獨道，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
眼看著人都齊了，顧老爺卻沒找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六，不免多了幾分張望。
正在給他打捶肩膀的四姨太，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道：“六小姐行動不方便，怕是要來遲一些。”
緊接著又笑道：“這會兒大概也要到門口了。”
顧家這張雕花的八仙桌能同時容下十幾人用餐，長筷和杯盤碗盞也都是獨家定制，鍍金雕琢的牡丹花紋，處處彰顯著華貴，圍桌而坐的眾人也都不敢大聲喧嘩，只敢小聲低語。
顧琴等得不耐煩了，沖著身邊的四小姐言靈抱怨：“這白小黎架子真大，每次都等她一個人，阿爹也真是的，只要她不到，就不準開飯?！?p> 顧靈急忙噓了一聲，緊張的往言老爺?shù)姆较蚩戳丝矗骸拔迕妹每靹e說了，大概就要到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跨過門檻，先是行了一禮，緊接著說道：“稟老爺，小姐吃壞了東西，肚子疼，不能來了。”
顧老爺面色一緊，急忙問道：“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請大夫了沒有？”
翠竹徐徐回答：“就是吃了點雪蛤。”
聽到雪蛤兩個字，顧老爺眉頭緊了幾分：“難道是雪蛤不新鮮？”
翠竹回道：“是大夫人讓人送過去的，看色澤不似不新鮮的，大概是小姐身子弱，發(fā)了過敏癥......?！?p> 這邊話音還沒落，顧琴已經(jīng)從椅子上跳起來，用手里的鍍金餐勺指著翠竹罵道：“你少胡說八道了，阿娘送去的雪蛤早被我拿走了，不知道她是偷吃了什么東西，現(xiàn)在倒賴在我阿娘頭上?！?p> 顧琴這一嗓子喊出來，八仙桌上的眾人都愣住了，先是詫異，緊接著便是恍然，目光紛紛轉(zhuǎn)向顧老爺，若有所思。
顧老爺?shù)哪樕诒娙说囊暰€中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隨即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餐具咣當一聲響。
“好啊，好啊，早聽說你喜歡奪你六妹的東西，我還不信，今兒個你倒是自己承認了。她本來身體就弱，現(xiàn)在又逢大病初愈，你竟連送給她的補品都不放過，做姐姐囂張跋扈至此，還有什么臉做我們顧家的女兒?！?p> 顧老爺生得俊朗，鮮少動氣，這沖冠一怒時，眼睛里都帶著火焰，當即嚇得言琴花容失色，哪還敢為自己反駁半分，無奈之下，只好去向顧夫人求助。
顧夫人愛女心切，剛要開口說情，又聽到顧老爺摔杯子的聲音傳來，“現(xiàn)在就給我滾去祠堂，不跪到天亮不準出來，若是有人求情，就跟你一起去跪。”
一句話，把幾位姨太太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堵了回去，姨太太們本來沖著大夫人的面子想圓滑幾句，不過見顧老爺真的動氣了，又有誰愿意去觸這個霉頭，一個個忙著自保還來不及。
就在顧琴哭哭啼啼的時候，顧府的管家宋成急匆匆的走進來，見顧老爺一臉子怒氣，知道是出了事，不過也得硬著頭皮報稟：“老爺，風司長過來了?！?p> 顧老爺?shù)哪樕珴u漸緩和了幾分，怒氣也去了不少，現(xiàn)在有貴客到了，自然是家丑不可外揚，再大的事也要等客人走了再說。
顧老爺離開時特地吩咐了廚房，要把那條新鮮的鱸魚留著，等六小姐的身體有所起色，便蒸好了給她送過去。
一條新鮮的鱸魚在這個時節(jié)也要賣上十塊錢，足夠普通人家一個月的吃用了。
翠竹回到院子里，把顧老爺?shù)脑捲獠粍拥恼f給白小黎聽，說完自己又笑了半天，從來都是五小姐欺負自家小姐，這一回，五小姐直接被罰跪祠堂，那五小姐細皮嫩肉，跪一晚上還不得把膝蓋給跪腫了。
翠竹只顧著高興，還是慕榕腦子轉(zhuǎn)得快，仔細一琢磨，就感覺不對勁，于是放下手里的活兒，一張臉湊過去：“小姐，你早就猜到五小姐會自露馬腳，所以才......”
不然小姐的身子好好的，為什么要讓翠竹去說自己肚子疼，還特意解釋是因為吃了雪蛤，小姐明明沒有吃雪蛤啊，只喝了一點點芝麻糊。
白小黎看書看得累了，將手中的《中藥典籍》擱到一邊，也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沖著慕榕笑了笑：“推我去院子里吹吹風，順便帶點魚食，那幾條錦鯉大概是餓壞了?！?p> 以前的白小黎被欺負被孤立，除了身邊兩個忠心的丫鬟，唯一能作伴的就是那幾條錦鯉了。
慕榕收拾著魚食，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白小黎有點不對勁，人還是那個人，可給人的感覺就是變了。